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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我瞪大了眼,嗓子突然像是哽住了,就连声音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洌哥哥……你说什么,澈儿不会的,澈儿绝对不会的!”

我跌跌撞撞过去抓他衣袖,他那副故作平静却分明绝望的表情,看得我心如刀绞,“洌哥哥,你别……别这样,杀了他……我们杀了他!”

我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眸子涨疼,几乎溢出血来,“澈儿以血立誓,我定要杀了右贤王那个混账东西!”

程洌的眸子一下子迷蒙起来,他似乎极累极倦,眉宇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他缓缓起身,动作慢得像是丧失了全部的力气,我张皇地伸手抓他胳膊,落了空。

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出房间,清瘦的背影疲倦不堪,颀长瘦弱的身子像是压了千钧重担。他拖着步子默然走出房间那一秒,我终于蹲下身子,痛哭出声。

程家所有人……竟都凄惨至此。

我咬破了唇,血腥气在嘴里弥漫开来,指甲抠进脚下的木板,钝痛又钻心。

我要活下去。

我要让欺凌程氏的所有人,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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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收到了一封书信。定隆境送来的。

我正陪着薛广利吃早饭,展开信纸仔细看了,想了想,转头看了看伺候在一旁的下人侍女。

薛广利何等聪明的人,放下了玉箸,淡淡吩咐道,“都下去吧。”末了,又补了一句,“没我吩咐,任何人不许进来!”

我瞧着所有人都下去了,也不说话,径自取了袖子里的信笺,递到薛广利的手里。

他接过,只看了一眼,神色就是微微一变。

我端起一杯清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啜着,估摸着他也看完了,这才开了口,“叔父,我父亲的意思……信上说的很明白吧?”

薛广利怔怔盯着雪白的宣纸,宣纸上字迹遒劲,龙飞凤舞,落款处,赫然写着“薛闻景”三字。

我放下手里的茶盏,也不与薛广利打招呼,径自走到了屏风后的桌案前。

桌面上,北萧西部边疆绘得清清楚楚、淋漓尽致,我用手指仔仔细细地划过每一个城池、每一座山峦,头也不回地问道,“叔父说过,如此辽阔的江山都是我父亲打下的,没错吧?”

我的手指在“宁奕”二字上顿住,不管身后的男人是怎样一副反应,兀自把要说的话说到底,“也就是说——这些地方的兵士,从此时此刻起,就都要听我命令了,对吧?”

薛广利终于开口了,“侄女有句话说错了——这些疆土是你父亲打下的不错……却不是你父亲的。”

我静静笑,“若是我们反了呢?”

大约是我言语太过直白,薛广利的脊背一下子僵硬起来,我缓缓踱过去,嘴角笑意不息,却又多了几分嘲笑的意思了。

“叔父何必自欺!”我目光灼灼,言辞也随之激烈起来了,“叔父难道就不想造反么?我父亲打下江山这些话,似乎正是叔父你教给我的吧?就连你的部下都习以为常不以为忤,叔父能说自己根本没有造反的想法么?”

我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天成帝已经下了旨擒拿我父亲,叔父你,似乎也应该被拿下……等待宁奕战况稳定后就问斩吧?”

“可是——如今,你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薛家所有人都还好好的。”我目光灼灼地盯紧他的身子,“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有丝毫反心么?”

薛广利的神色渐渐恢复了,不愧是久经沙场的铁将军,自然不会轻易就被我这么一个弱女子唬住。

他的眸子深邃,不可见底,“反不反……都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说话!”

我勾着唇,轻嗤一声,慢悠悠地笑了开来。

“小丫头?”我歪头笑了,抬手指了指薛广利仍然攥在掌心的信笺,“我父亲的话说得够清楚了吧?薛闻景一尽兵权并薛家族长之位,一概传给其亲生女程澈——叔父没有看清么?”

“程澈?”薛广利也笑了,却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深沉笑容,“你也知道自己是程澈?既是外姓,薛家族长的位子,怎么也不会轮到你头上吧?”

“不错。”我点头,附和道,“薛家族长我确实做不了,也不愿做。我要的——只是薛家人掌握着的所有兵权。”

“你要兵权做什么?”他盯着我的眼,细细研磨,“你当真,要给程家报仇?”

我从他的手里拿过来信笺,又看了一遍,这才浅笑着答道,“不错。只好委屈叔父……把安平的兵符,暂且给侄女儿代为保管一下了。”

他的身子又呈现出一种高度紧绷的姿态了,我扬了扬手,手里的宣纸映着朝阳,明媚耀眼,“午时……午时之前,静允的兵符就也能送到了,叔父你,不妨仔细想想了。”

我施施然举步,室外春光明媚,天成十九年的春天,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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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瑟答应我的事,果然做到了。

我也终于知道,我的亲身父亲薛闻景,为何会舍弃他辛辛苦苦打下的大好疆土了。

——除了薛闻景亲笔写的那封书信,我还收到了萧瑟的信。

盯着宣纸上一个个陌生又熟悉的字句,我终于把许久之前发生的事串连起来了。

舞阳寺,皇家寺院,先帝嫔妃落发出家之所。

依稀记得,萧炫在皇宫门前把我放走之后,我曾遭遇了一群黑衣人的围追堵截。

他们,就是薛闻景派去的。

那群黑衣人无意伤我,更不可能伤我——他们要把我接回定隆城里,与我亲生父亲相认。

只可惜,最终却被我误打误撞地逃脱了。

我逃到了青灵山——青灵山上,有皇家寺院,名舞阳寺。

在舞阳寺的附近,我遇见了大师兄萧瑟,也就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他言语含糊地问我数次,问我要不要去舞阳寺看一看。

那个时候,我听到驾车的人漫不经心说着青灵山怎样怎样不安宁,他说,舞阳寺内有一个先皇的妃子还是公主什么的,被山贼掳去了。

那个“山贼”,就是薛闻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