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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茶褐色锦袍的男子,正是萧炫。

我原以为萧影洛无端地让我来正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此刻看来,原来不过是我的夫君前来探视我这么一回事。

看来与宁奕无关,不由地便有些失望。

萧炫招了招手,甚至懒得出声,只以手势唤我过去。

我踟蹰了一下,举步,走近他的位子,然后被他轻轻一带,扯进他的怀里。

今日他没有穿象征着身份的明黄色锦袍,反倒是一袭茶褐色衣衫,愈发衬托得那张俊美无匹的容颜苍白到几乎透明。

我低眉顺眼,由着他抱,然后听到他低低地笑了笑,紧了紧揽在我腰间的手,“胖了点儿……”

他朝着萧影洛笑,“三皇兄果然是雅兴之人,各色膳食,如今看来怕是比皇宫里都要精致了。”

萧影洛放下青花瓷琉璃茶盏,狭长的凤眼神采奕奕,“皇兄我别的一概都不爱好,唯独这饮食用度方面,却是极挑剔的。大约是因为这个缘由,才能把弟妹给养胖了一点儿吧?”

我没心思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明试暗探,什么“比皇宫里都要精致”、“别的一概都不爱好”的弦外之音,更是听得我索然无味。

我只思量着,萧影洛究竟对溆哥哥说了什么,竟说了那么久。

“这么凉!”萧炫揉了揉我的手掌,果然有淡淡的暖意慢慢滋生了出来,他看了一眼我身上的狐裘大氅,仍是嗔道,“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我抿了抿唇,就听萧影洛吩咐伺候我的侍女,“去一趟涯岸园,把给云袖新做的貂裘皮袄取来。”

涯岸园,是萧影洛住的地方。而云袖,是他颇为宠爱的一个美姬。

我尚未出声,萧炫已经语气淡漠地开了口,“不用取了,她不会穿的。”

萧影洛嘴角的笑容微微一窒。

萧炫紧了紧我的腰肢,不管情形有多暧昧,倾下头,凑近了我的耳朵,“貂裘么……你自然不会穿的。”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也刚好够萧影洛听见,算得上是不着痕迹的解释了。

有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萧影洛果然不再提有关我的任何事,萧炫也只字不提,也不再与我说什么,仿佛他来青原王府这一趟,只是为了抱抱我而已。

他们渐渐言笑晏晏起来,说的不过是关于即将到来的太后寿诞,以及天成帝想要大赦天下等事。

我先前还支起耳朵凝神听,等听到大赦天下的具体细则时,彻底失去了兴趣。

所谓的大赦天下,也就是把原本的斩刑改为绞刑,使受刑者得以留个全尸。同时,其余各刑诸如笞、杖、徒、流,则一概赦免。

我在心底冷冷地笑,难怪大师兄会说入宫讨要说法万万不明智,此刻看来,当时会生出如此荒谬的想法,我的脑子里怕是积了浆糊了。

人已身首两地,又岂在装模作样的大赦天下范围之内?就算是属于此列,血海深仇,萧家又赦得了么?

萧影洛的一句话,唤回了我几丝神智。他说,展相近日抱恙在身,已经连着数日没有上朝了。

萧炫神色不变,淡淡点头,“展郇是当朝宰相,又有一班文臣唯其马首是瞻,他这么做……无非是在怪我先前下的旨意了。”

萧影洛揉了揉精美的额头,“说起来,展相的声名,纵是我远在青原,却也是深有耳闻啊。你的这个既是国舅又是宰相的舅舅,确实是厉害着呢。”

就连我,都听得出萧影洛话里的意思了。他是在提醒萧炫,不要妄自与展郇为难。

我迫切地想要知道萧炫是怎么想,倘若他对展郇背后庞大的势力有所畏惧,接下来要做的,怕就是继续往宁奕派遣精兵了。展郇暂且忍得了,恐怕是像我一样抱着既然没有见到展夕轩的尸首,就算不得是死了的念头吧?

倘若确定了死讯后,权势熏天的展家,怕是不会如此安守本分了。

所以说,萧炫的一个决定,决定了我何去何从,甚至,决定得了太多人日后的命运。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察觉到了我炽热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朝我扫过来一眼,居然沉默了起来。

萧影洛悠哉地抿着茶,早已恢复了逍遥王爷的模样,自然不会再追问什么。

我纵然心里急于知道,面上却是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以免萧炫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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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炫牵着我的手,直直走到了青原王府邸的门口。

我不想让溆哥哥看到这一场景,堪堪近了影壁,便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

萧炫察觉,居然没有计较,只攥紧了我的手掌,气力之大,几乎要把我的手嵌入他的骨骼里。

“见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

“嗯。”我不咸不淡地应,努力不让自己的脸色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他的手上又加了几分力,“皇兄他,对你很不错吧?”

“王爷本就宽怀,何况又是殿下的手足,既是殿下交代了,对我自然会有几分眷顾。”

对,是眷顾,日日用太子宠妃四字“眷顾”。

我乖乖地答,自认说出来的话不至予人口实,手掌却猛地被收紧,仓皇地抬起眼睫,就看见萧炫鸦翅般浓黑的睫毛掩不住地乱颤。

“眷顾……眷顾。”他喃喃重复了两遍,听不出丝毫情绪,又扯着我往前走了两三步,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倾月阁里很冷……比你的手,还要冷。”

我听得一怔,他已经伸过手来,为我紧了紧狐裘大氅的衣领,温热的手指指腹擦过我的脸颊,氤氲出昙花一现般的暖意。

于是,他的声音便也像是抓不到香气的昙花一样迷蒙起来,“不用一个月了……我会快,很快……倾月阁里……太冷。”

他倾了倾身子,用温热的唇碰上我的,就那么静静碰了片刻,才直起身来。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太过婆婆妈妈了,他没有再逗留,松开我的手,头也不回地举步往外走。

我站在当地,见他即将转过影壁的时候脚步一顿,并未回身,只淡淡说了一句,“貂儿还好,你不必挂心。本来想要给你带来,看来……它更希望的,该是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