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猜错,破旧荒凉的旧屋子里,果然有一条通往城外的密道。
从密道里钻出来时,厮杀声愈发清晰起来,我的脊背不由地紧了一下。
我哥哥程洌还有程溆,都在那里。
此地不可久留,林辰帆走时给我的是一封溆哥哥草草写就的纸条,他要我听薛闻景的吩咐就好,千万不要鲁莽冲撞。
我不再多待,薛闻景派来营救我的那个人仍旧携着我的身子,疾奔了许久之后,到了一片树林。
树木虽然枝叶凋零,却也茂密,是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黑衣人从树林里牵出了一匹马,显然是之前就得到我受伤的消息了。二人一马片刻不停,宁奕城楼下的厮杀声渐渐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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骏马疾驰,马身突然向前趔趄了一下,我一惊,从半睡半醒中醒了过来。
直觉反应就是,我们遇到拦路的了。
我有些慌张,下意识地抓紧马的鬃毛,身后那人却似乎不怕,利箭出鞘,警惕地盯着附近的风吹草动。
我屏住呼吸,生怕扰乱了他的判断,却在下一刻,真正地呼吸艰涩起来。我的脖子上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绳索紧紧箍着,几乎要窒息。
我伸手去解,脖子上却是越缠越紧,身后那人利剑划过来时,颈上绳索猛然一阵收缩,我不受控制地随之跌落到地面上去。
马背上那人伸手捞了一下,抓空了,只不过几秒的失神,我的身子已经飞快地被拖了开去。身子在地面上飞速地拖着,背上的伤口硌着了石块,尖锐地疼。
刀剑交锋的声音响起,马背上那个人被围攻了。我无暇他顾,连自己都顾不了了,有人脚步急促地走过来,把什么东西捂到了我的嘴上,我的意识渐渐迷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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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时,身子疼得如同被车轮轧过,我艰难地动动手指,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却立刻有清脆的欢呼声响起。
我撑开眼皮,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片浓重如墨的黑暗。
身边那人仍在欢呼,娇脆的声音清凌凌的,就像珠玉相碰一样好听,她该是朝着门外喊,嗓音分明带了几分急切,“轩哥哥快来看啊,这个人醒了——”
刚刚恢复知觉的手指瞬间僵住,我浑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叫的什么……她方才,叫的那一句是什么?!
我霍地张开眼,谁料竟是一阵禁不住的天旋地转。
有凌乱的脚步声近了,我的意识渐渐凝聚,展夕轩,展夕轩,是你么……你没有死,你根本没有死,对不对?
脚步声突然顿住了,我的呼吸几乎停滞,是你么……是你么展夕轩?
女子娇脆的声音带了讶异,“咦,轩哥哥怎么了?”头似乎转向我,看了一下,“这个人醒了啊!”
我几乎落泪。
这一次,我听清了。
时间似乎凝固了,我不知道该不该睁开眼,看一看,此刻只和我相隔几步距离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展夕轩。
然而,不等我睁开眼,那厢已经传过来声音了,年轻男子的声音,清雅熟悉,惹得我的眸子霎时泛起一层潮湿。
他的话,却让我霎时浑身僵死。
“醒了好……快些把她的伤治好了,你再给送回去——没看见这人身上的衣服么,以后别什么人都带回来,小心惹了事!”
他不认得我了……他不认得我了?!
我猛然张开眼,霍地转头朝声音传来的位置看,眼前,居然仍是一片苍茫茫的黑暗。
看不到……我居然什么东西都看不到?!
我哆嗦着胡乱摸着,抓到了一只软软的手,定睛看过去,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有!
我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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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我终于接受了突如其来的灾难——我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神情呆滞地坐着,那个女孩子不时会来喂我汤药,语气柔软,呵护备至。
而那个嗓音与展夕轩一模一样的男子,却再也没来过。
起初,我还会随手抓住什么东西,直勾勾地盯着看,我不信我的眼睛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丧失了视力,我的脑子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坚持认定这是一个不久后就可以醒来的噩梦。
那根弦,最终还是断了。
我的眼睛不仅看不见,到了后来,甚至开始涌出大滴大滴的鲜血。
我听见女孩子轻盈的脚步声突然顿住,她似乎呆愣了片刻,手中端着的杯盏倏然落地,清脆的碎裂声刺耳清晰。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不知道那是怎样一副可怖的样子,可是缭绕在鼻端的血腥气,我闻得见。
我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去摸,触手一片湿热,我疯了一样拼命地抹,不想心底越是焦灼,眼里涌出的血滴居然越来越多。
女孩子带了哭音,死死按住我的胳膊,后来实在按不住了,开口喊人帮忙。
她的那句轩哥哥,却让我一下子安静下来。
我这才听出,门口一直有一个人,静静站着,静静地看着我。
“公子。”我喊他,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怎么了……我到底是怎么了?”
那人良久良久地沉默。
我不放弃,抓住身边女孩子的手,踉跄着朝门口跌跌撞撞地走,我要听听展夕轩怎么说,我只要听听他,怎么说。
我的动作似乎吓坏了他,他急不可耐地喊了一句,“站住!”语气带了清清楚楚的惊惧,居然有几分尖厉了。
我僵住。
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该是勉力压制着什么情绪,好半晌,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小若,扶她……把她扶到床上去。”
只是说了这一句话,他居然说得气喘吁吁,似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他又在原地站了几秒,转了身,脚步凌乱仓促地走了。
我终于听出来了一丝端倪——哪怕我只是略通医理,却也听得出,展夕轩他病了,而且……病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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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若是神医。
一个年幼稚嫩的女孩子,却是神医。我突然想起了大师兄萧瑟曾经对我提起过的一个名字,东方若。
“东方姑娘。”我抓住她的胳膊,“展夕轩他怎么了?他病了,他病得不轻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