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困于床榻，城外的战况却也一清二楚，展夕骜大约觉得我身中利箭，可谓是对北萧做足了贡献，专门让一个人不时来给我汇报战况。
想想也是，名义上我好歹也是薛闻景的侄子，天成帝萧御怒不可遏之时，却也只是下旨把薛闻景收押起来，并不敢当即取他性命，由此，薛闻景在北萧西部边疆不可撼动的地位可见一斑。
我也明白，此时此刻我受了伤，展夕骜并不焦心，反倒放了心。——薛闻景按旨将被收押，他这个战功彪炳的大将既然敢对宁奕的危急视而不见，必然不会这么任由天成帝萧御予生予死。
我有重伤在身，逃是逃不了的，而且更不能与外人做什么里应外合之事。我这伤，来得确实是时候。
城外战况胶着，终于，太子萧炫率军疾奔宁奕了。
他不仅率领了十五万羽林军，同时，还带了天成帝萧御的尚方宝剑，意思很明显，任何将士胆敢有退缩之举，杀无赦。
听到这个消息，我沉默了良久，萧炫带的尚方宝剑，怕是不只是用在战场上面吧？
是夜，果然有人潜进了我的屋里，扯下面巾那一刻，映着并不算皎洁的月光，我看清了他的脸。
林辰帆。
我会心而笑，他的身上，穿的分明是宁奕守城士兵的衣服——那个把宁奕布防图泄露出去的内奸，应该就是他。
林辰帆直奔主题，三言两语就给我分析清楚如今的形势，同时，他给我带来了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薛闻景，果然反了。
“要……要我做什么？”虽然早已预料到薛闻景会反，只是此刻亲耳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有些难以消化，“薛将军怎么说，还有我哥哥……我哥哥他怎么说？”
“不用你做任何事。”林辰帆垂手站着，眉眼里是掩不住的自信与张扬，“大少爷已经布置好了，小姐你，只用顾惜好自己的身子就是。”
“我哥哥……我哥哥他可还好？”
“都好。”林辰帆似笑非笑，“少爷如今在西彦军中，小姐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我自然知道。
那日宁奕城楼下静静停着的青呢软轿里，坐的并不是什么右贤王与右贤王的妃子程澧，而是——我的大哥，程溆。
“嗯。”我点头，“转告我哥哥，我会听他的吩咐好好养伤，程家复仇的希望，就全压在他自己身上了。”
“小姐错了。”林辰帆勾着嘴角，眸子里神采奕奕，“不只是大少爷，还有……二少爷与小姐。”
我一愣，喃喃，“二少……”想到了什么，一把掩住了嘴唇，“洌、洌哥哥？！”
“不错。”林辰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警惕地朝门外瞥了一眼，飞快地遮上了面巾，他快步过来塞给我一个什么东西，声音低沉急速地在我耳边铺展开来。
“二少爷，就是西彦此战那个少年主帅！”
他从后窗翻身而出，我僵硬在当地。
洌哥哥？
我的哥哥程洌……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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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我是被噩梦吓醒的。
梦里有个人披头散发，浑身都是鲜红刺眼的粘稠血液，他伸出长长的干枯的手指，嘴里发出低低的咕哝声，狠狠地掐着我的脖子。
喉咙梗塞，我几乎窒息，拼命去推搡那人时，却又像是推到了一团棉花上面，全无着力之处。我慌乱失措，居然扯住了那个人垂落下来的乱发，拉扯间，居然看到了他的脸。
萧炫……他是萧炫！
我吓得不轻，一下子醒了过来，抱着被子蜷缩着，动作太猛以致牵扯到背上的箭伤，居然也不再觉得有那么疼。
没过多久，外面果然有人来报，说是太子萧炫率军到了定隆，薛闻景紧闭城门，两军僵持，战火一触即发。
我霍地坐起身来，“城外呢？城外战况怎样？”
来人面带忧色，“西彦鞑子太过凶猛，怕是……怕是……”
我几乎忍不住要雀跃地高呼出声，太好了，真的太好了！薛闻景拖着萧炫所带的援军，洌哥哥一定能够把宁奕攻下来，占了宁奕之后，与薛闻景守望相助，北萧的西部边疆就将彻底不保了。
最重要的是，萧炫率领的，是从来驻守在北萧京畿落城寸步不离的羽林军！
也就是说，如今的落城，看似固若金汤，实则几乎算是一座空城！
我咬着牙冷笑，汇报的人早已退了出去，我的眼前甚至出现了乱军攻破荣华门、直捣皇宫大内的情景。
萧御这个狗皇帝，居然还敢言辞灼灼地怒斥薛闻景背信弃义，他自己何尝不是一个兔死狗烹的混蛋皇帝？
我越想越是畅快，恨不能插上翅膀，飞到指日可待的那一天去看看萧御的罪有应得。
后半夜，我在城外的厮杀声中甜甜入睡，睡梦中，我见到父亲和娘亲挽着手站在木棉树下，他们郎才女貌，眉目一如往昔。
男子气宇轩昂，女子雍容华贵，是我记忆中，最美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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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门外的喧哗声吵醒的，有人破门而入，说了一声“得罪了”，一把抱起我的身子不由分说地往外疾奔。
我惊得不轻，伸手攥紧那人衣服，他穿的是宁奕守城士兵的服饰，还用黑布蒙着脸，究竟是友是敌？
情况紧急，那人并不想多解释什么，一把撸起袖子，臂上刺目可怖的猛虎刺青瞬时跳了出来。
我一愣，满心的恐惧瞬时烟消云散。
他是薛闻景的手下——溆哥哥曾经告诉我，薛闻景的亲近部下，每个人胳膊上都纹着一头凶猛的猛虎刺青。
而他利落的撸起袖子的动作，更让我的脑子里掠过似曾相识的一幕——他是把我带到薛闻景驻处的那个黑衣人！
我突然安心了，什么都不再害怕。我不知道溆哥哥和薛闻景究竟达成了怎样的约议，但是，薛闻景如今已经反了。
可以说，不管他是不是为程氏的冤屈而揭竿而起，如今，我们都算是盟军了。
薛闻景不会杀我，我有很强烈的直觉，所以就紧紧抱着那个人的胳膊，由着他带我左闪右闪，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屋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