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奇才”陆凛祺的关门弟子,所习的又是紫烟山毒术,本是施毒之人,已遭世人痛恨,若是没有一些绝招来护卫自己,怕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紫烟山毒术与绮罗香、靖安巫蛊并称当世三大阴毒之术,师父虽然传授与我,却殷殷嘱咐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得使用。
我自然知道,他是怕我滥施滥用,会荼毒生灵。
清楚地记得他决定授我毒艺之时,神情凝重无比,清癯的容颜上含着隐忧,“澈儿……你身上戾气太重,心底更是太过悲苦,学这些阴毒的术法,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说我戾气太重,说我心底悲苦,我一概无言以对,唯独这“未必是一件好事”一句,我却是无论如何不能苟同。
未必是好事?
至少学了这些东西,我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娇怯小姐,不会再被他人随意地支配命运!
萧炫脸色变了一变,映着我指尖上的青光,和马车外的沉沉暮色,仓皇震惊。
我瞅向他的脸,又瞥了一眼自己的指尖,“殿下认得?”
紫烟山毒术既然能与靖安巫蛊、绮罗香齐名,自然也不是什么没名没号的东西,萧炫身为皇子,见多识广,能够认出也并不稀奇。
“你……你竟然会这种阴毒的东西?!”
我歪了歪头,“不然呢?殿下以为,我背井离乡地去紫烟山,是享清福不成?”
幼时离家有多苦,唯有我自己知道,学习这种阴毒的术法要下多狠的决心,更是只有我自己清楚。
纵然一如师父所说,我确实是戾气太重内心悲苦,可是学了紫烟山毒术这样的东西,我就不再是往日那个娇弱善感的侯门小姐,反倒成了人人唾弃的万恶魔头。
甚至,就连我自己,都会鄙夷。
“毒术……你竟然学紫烟山毒术!”萧炫的情绪激动起来,眼神难以置信,“谁逼你的?谁逼着你学的?你不是自愿的,绝对不是……”
皇宫宫门口守卫的兵士们见萧炫在这里站了许久,料想是发生了什么事,试探着想要上前察看。
萧炫举起一只手,修长精美,嗓音冷得似冰,“不许妄动!胆敢再往前一步者,斩。”
他语气平静,眼底却是波涛汹涌,似乎是对我的右手有些畏惧,迟疑着没敢再来握我的手。
“澈儿……是误会,是一场误会。毓姐……紫毓公主她不是针对你,她甚至都不认识你!”
“哦!”我淡淡点头,“她是不认识我,只是……不认识我就能把我丢到断魂崖下去?”
“断魂……”萧炫鸦翅般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了颤,“不会的,毓姐姐没这么狠的心,她与你素昧平生,怎会置你于死地?”
“没这么狠的心?”我咬牙冷笑,“程氏灭门之时,当机立断堕掉程氏的孩子,之后又踹掉驸马程溆的人是谁?不就是你的这个好姐姐,堂堂公主萧紫毓?!”
“你都……知道?”
我自然知道。
圣旨一降,程氏满门被诛。程氏次子程廷虔的妻子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妹妹旌遥长公主,天成帝怜其为至亲,这才网开一面,命人先行把她接入宫中,免受程家牵累连坐。
而身为紫毓公主驸马的程溆,一时之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满朝文武意见纷纭,然而多数都是持斩杀的态度。
爷爷一生威武,在朝堂之上可以与当朝宰相分庭抗礼,展相虽统率一尽文官,爷爷的背后,却也有驻守在各地的武官将领为坚强后盾。
只是爷爷未曾料到,祸患竟起于萧墙之内,他千防万防展氏,甚至几乎撕破了脸皮直接为敌,只是不曾料到他忠心耿耿、呕心沥血护卫的皇室,居然会下了杀招。
文官全部仰仗展相鼻息,而京畿落城的武官们不是皇亲就是国戚,爷爷素来不屑,关系自然不善。危急关头,昔日回京述职之时必来往靖国侯府的驻外武官们,一个个都是鞭长莫及。
满朝文武,竟然只有寥寥数人敢为程氏鸣冤,天成帝萧御拂了衣袖,“程家必然满门抄斩,此事无须再议!”更是堵住了所有想要求情之人的口。
而驸马程溆的死活去向,更是在众口灼灼之下,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他是我的溆哥哥,我岂会不关心?
全天下的人怕是都知道,子嗣稀少却荣宠无限的程氏一朝灭门,近百口只留下了旌遥长公主、驸马程溆和程家长女程澧三人!
“驸马是紫毓公主救下的!满朝文武异口同词,都认为他是程家的子嗣,自然要斩草除根、必定要死……是毓姐姐、是毓姐姐苦苦求了父皇,这才保住了性命的!”
萧炫言辞越是急切,我就越是不屑。
“救下?救下做什么?把他从铡刀下救出来,而后一脚踹开,说是再没有程家叛逆这样的夫婿?”
我攥紧了衣角,咬牙切齿,“你们萧氏,真真会辱人颜面!”
每每想到我那俊朗不凡的溆哥哥,忍辱负重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之后,先是历经家族凋零的惨变,再被自己的妻子一脚踹开,我就心痛得如同被利刃一点一点地划过。
萧氏,万恶该死的萧氏!
“不是的……”萧炫的气势分明渐渐弱了下去,却仍是执拗地说道,“毓姐姐是为了救他,她一定是为了保全程公子!”
“保全?”我嗤笑一声,“殿下是说,把他逐出公主府,是为了保全我哥哥?那她倘若给我哥哥一刀,岂不是莫大的赏赐了?”
溆哥哥被逐出公主府,所受的屈辱恐怕是常人所不能忍受的,尤其是沈姐姐病逝后,他更是愈发消沉,甚至渐渐沦落到流连烟花风月之所。
萧炫是说,把我文才武略、玉树般挺拔俊逸的溆哥哥糟蹋到如此地步,是他的紫毓姐姐善心大发,为了保全他么?
我眯了眯眼,“萧炫,你千万别太早死……你们欠程家的,我要一分一毫地讨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