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交代?
纵然他让天成帝开了金口洗清了程氏的一尽冤屈,程家人就能活过来么?追封、珠宝、荣耀……所有的凡尘俗物,怎么敌得过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
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不只这些。
我要,他们死。
“我既然说了要守护你,自然不会,让自己那么轻易就死。”萧炫抬起眼睫,“有你活着一日,我必不会离去——就是死……我也不会丢下你。”
我忍不住冷笑起来,好狂妄自负的语气。
“好。”我挑了挑眉,“你愿意养一条毒蛇,那便养罢。我该谢你不是用刀剑把我砍死,而是……放到了你的怀里。”
我是毒蛇,是随时可以反噬的致命仇敌,萧炫既然心知肚明,依然做出这样的选择,说明他本就是个疯子。
“我会护着你,自然……也会护着萧氏。日后,有什么招数,你尽管对我使。”
“好!”我答得干脆,指尖青光熠熠,“你是萧御的儿子,也逃不过一死,无非……你我先较量一番就是。”
他缓缓点头,嘴角有凉凉的苍白,和寸步不移的坚定。
我摊开手掌,朝他递过去。掌心并排放着数十根银针,映着并不明媚的阳光,仍然是青光熠熠。
他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惑色,我勾唇冷笑,“既然要较量,自然要公平些。你们萧氏以权欺人,我们程家,可没有这个规矩。”
我扬起手,把银针朝几步外的湖面掷去,萧炫似乎伸手拦了一下,我冷冷瞥过去一眼,见他的手臂最终还是僵在了空气里。
我看向他,“程澈毁了毒针,再算不得是有任何投机取巧之处,殿下……似乎也该表示一下你的诚意?”
他看着我的手,神色居然有些怔怔。
我也不再客气,开门见山直奔主题,“既然是你我较量,就不该再用太子的身份欺我,再者,倘若殿下要揭露我的身份……也请提前知会我一声。”
我说得极其平静,面色冷淡疏离,语气更是掩不住的悲悯与鄙夷。
萧姓皇室不是最最擅长以权欺人么?兔死狗烹绝情寡义更是做得彻彻底底,我完全不期盼他会如自己所言守护于我,只求他把我丢到天成帝面前时,能提醒我一句。
扔下这一句,我不想再等他说什么了,索性转过身,步态雍容地先行离去。
萧炫,没了银针,我一样能置你于死地。
你是天成帝最最得宠的儿子,又是北萧的皇太子殿下,若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萧御他……怕是更加生不如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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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倾月阁的时候,轻素递过来一张拜帖,说是偎翠宫里的夏常在派人送来的。
我蹙眉不解,哪个夏常在?
转念一想,隐隐想到了一个人——夏常在……难道是那个入宫八年未曾得天成帝临幸的江南夏家独女?
入宫前,苏未央的父亲曾经对我提起过他的这个江南同乡,说她相貌身段绝佳,就连才识见闻也不在其后的才女苏未央之下。
只是夏家这个女儿太过孤傲,不仅选秀之前曾在家里寻过死,就连入了宫后,仍是时时刻刻想着能出宫去,故而千方百计地躲避天成帝的宠幸。
天成帝本就妃嫔众多,自然可以躲过一时,只是江南夏家女儿气质卓群,早在选秀时就被萧御注意到了,岂能一直躲下去?
据说有一次天成帝直接摆驾到了夏家女儿住的宫里,用强未遂,反倒被夏家女儿伤了胳膊。
太后震怒,力斥夏家女是祸水,言辞灼灼地要把她处死。天成帝怜香惜玉,好说歹说,才算把她的命保了下来,只是日后再不垂顾。
如此,她的身份,也就一成不变地固守入宫时被封的常在了。
我只从苏大人那里听过些许她的事,入宫这么久以来却是从不曾见过的,如今她突然送来拜帖,邀我得闲时去偎翠宫坐坐是何用意?
我揉着额角,接过轻素递过来的花茶啜了一口,“夏常在可还说了什么?”
“不曾说什么,只说早就知道主子也是江南的女儿,一心想要一聚叙叙,这不刚从舞阳寺里回宫,就急急送来贴子邀您过去了。”
“哦。”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随口问道,“舞阳寺?皇家寺院?”
“嗯,先帝爷的嫔妃大多都落发去了那里,好像有个什么公主,也是在舞阳寺里清修。”
“好,你差人过去回个口信儿,就说苏未央知道了,择日就去偎翠宫拜访娘娘。”
轻素领了命出去,我放下茶盏,走到床榻前抱起仍在沉睡着的貂儿。
落城天气渐冷,貂儿也便愈发嗜睡了,就连为数不多的清醒时候,也是很明显的精神不济。
我心不在焉地捏着它的小耳朵,回想在紫烟山时冬季里它有没有这种情状,几步外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袅袅飘出的熏香气味,却让我不自觉地蹙起了眉头。
我走过去,屏了气息认真地闻,不是以往那种很馥郁的香气,反倒是清清淡淡,凉若春风里又似乎夹了丝丝的甜。
该是轻素换了熏香吧,只是这个味道着实讨喜,待她回来了,定要问问熏炉里燃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抱着貂儿走回床榻,不脱鞋袜,斜斜地倚上去,随手扯过锦被盖在身上,想小睡片刻。
谁知堪堪陷入迷蒙之际,就听见殿外喧哗声起。
我皱着眉,翻了个身,招呼轻素关了殿门,唤了几声都没人应答,这才想起是被自己派去回信儿了。
我刚刚有些睡意,实在不想起身,可外面又着实是太过吵闹,正犹豫着要不要起来时,就听见有一声清脆的嗓音传入了耳朵里。
“只是失踪,也就是生死不知,姐姐怎么就不往好的方面想想?”
我眼皮一跳,王阿娇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她唤的是姐姐,自然是在与展琳琅说话了。
一时没有细想,她人在紫宸阁声音怎么会传到了这里,只是突然一阵心慌气闷,似乎有什么东西卡在了喉咙里。
生死不知?
什么、什么生死不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