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炫倾了倾身子,我不免随着向前踉跄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仍是握着我的手。
我下意识地想要挣开来,仓皇地看了皇后一眼,果然见她状似无心地朝我和萧炫紧紧相握的手掌上瞥了一眼。
我愈发紧张,殿内的气氛太过安静,让我的掌心开始渗出细密的汗。
萧炫却如同毫不知情一般,仍是紧紧抓着,又好像愈发抓紧了几分。
我越挣,他就抓得越紧,他眉目含笑,仿若无事般谈笑风生,“母后今儿个心情可好?炫儿近日琐事缠身,有几日没坐下来和母后好好聊聊了。”
“嗯。”展皇后答得温婉,秀丽的眉眼里都是柔柔的笑意,“炫儿可是日理万机,母后日日闲得无事,自然不能拖你耗费时间了。”
早有宫女端来了漆木雕花椅,伺候着让萧炫和我坐了。我见挣不开萧炫的束缚,索性由他握着,正要开口向皇后施礼,就听她漫不经心地朝我开了口。
“这位是……未央吧?”
我瞬时有些不大自在,她的这句询问,让我想起了那次宫宴。
正要点头应答,就听萧炫淡淡笑了起来,嗓音清雅恭敬,“母后好记性,只是……唤她澈儿就好。”
他紧了紧我的手掌,“母后看仔细了,自己的儿媳,下次见了,可莫要再问了。”
萧炫的语气分明含着调笑,宛若普通的孩子对自己的母亲撒娇玩闹,可听入我的耳朵,却莫名地多了一丝说不出的含义。
他让皇后唤我澈儿?他还让她看仔细我这张脸?
展皇后嘴角噙了笑,甚是宠溺地瞥了萧炫一眼,喃喃,“澈儿……未央怎么还有这么一个名字?”
后一句,就是问我的了。
我强笑,勉强答道,“是未央的……闺名。”
“哦。”展皇后嘴角温婉的笑意愈发深了,秀美的眼睛盯着我的脸瞧了瞧,又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我被萧炫紧紧握着的手,嗓音又柔了几分,“身子大好了吧?你是江南人,落城酷寒,免不得会染些病恙,让御医开几副养身的药,好生补补才好。”
我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说的,是我这几日缠绵床榻那场病。
既然说到了这里,我只好站起了身,朝着上座的展皇后福了一福,“多谢皇后娘娘垂怜……未央身子弱了些,竟然连请安都荒废了,还望娘娘勿怪。”
“不怪不怪。”展皇后摇了摇手,雍容华贵的气度,居然让我想起了展夕轩,“炫儿已经给本宫说了,未央既然病了,本宫自然体谅的。”
一直沉默的萧炫突然插了一句嘴,“母后,叫她澈儿。”
展皇后似乎一愣,我却是瞬时面色一僵。
萧炫如此执着于告诉皇后娘娘我的名字,究竟是何意思?他还让她仔细看清我这张脸……
他到底要说什么?
“澈、澈儿?”展皇后的面色有些不自然,她犹疑不决地喃喃了一遍,接着眼神复杂地朝萧炫看了几眼,语焉不详道,“炫儿,都过去了。”
“嗯。”萧炫微微笑了起来,无声紧了紧我的手掌,“的确是……都过去了。”
展皇后又朝萧炫与我交握的手掌上看了一眼,淡淡道,“母后听说,琳儿最近的身子也不大好?”
不等萧炫回话,又是一句,“你虽然处理国事繁忙,琳儿终归是你的太子妃,万万不能冷落的。何况如今她又怀了身孕,便是性子坏些,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我垂着眼帘,莞尔,终究是展琳琅的姑姑,偏谁向谁,只从言语间已经是一目了然了。
萧炫的眉眼间似乎有几丝不豫,强压着,应了一声好。
不想,展皇后居然陡然转了话题,一出口,就让我脸色一变。
“炫儿……”她似乎有些迟疑,停顿一下,才重又说下去,“你终究还是把夕轩派去宁奕了?”
她问得有些犹豫不决,我更是瞬间惴惴,虽然心底提醒自己不要关心,却是不由自主地屏了气息,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嗯。”萧炫神色淡漠,“展统领他主动请缨,炫儿看又是不错的人选,索性顺水推舟应了下来。”
主动请缨?
我的指尖一颤,抬起眼睫瞥了萧炫一眼,分明是你这位皇太子殿下雷厉风行地定下了人选,哪有半分不得不顺水推舟的为难?
“展统领?”展皇后微微蹙起了眉,“炫儿和夕轩闹了什么别扭?怎么连称呼都变得这么生分疏远?”
萧炫秀逸的唇角挑了挑,没有说话。
“本宫听说,紫宸阁前几天夜里很是热闹?琳儿是本宫的嫡亲侄女儿,大约不会无缘无故地失了礼仪大吵大闹罢?”
我清清楚楚地看见,萧炫琉璃般清澈的眸子里不豫的神色愈来愈浓,低下眼,就看见覆在我的手掌上面那只手,修长精美,隐隐有青筋显现。
“母后。”他终于开口,嗓音低沉,甚至有几分沙哑,“若是儿臣想要重立太子妃……您同意与否?”
展皇后与我齐齐色变。
重立太子妃?萧炫疯了么?!
展皇后嫣红的朱唇翕动不已,“炫儿胡闹什么!太子妃的确立与储君地位稳固有莫大关系,如此大事岂能儿戏?!且不说这些,琳儿是母后的侄女,母后定然不能让你欺负了她去!”
萧炫忽然微微笑了起来,“欺负?儿臣的太子妃,却要别人做主,究竟是谁欺负谁?”
“那也不成!”展皇后神色渐渐冷了起来,一把搁下手里的青花底琉璃茶盏,语气凝重非常,“展琳琅是陛下亲指的太子妃,早已昭告天下,你这么胡闹一番,还要她日后如何做人?”
萧炫捏住我的手指,语气愈发淡漠,“既是父皇亲自指的,他大可自己消受……”
“萧炫!”展皇后彻底动了怒,力斥出声,面色倏然煞白。
侍奉在侧的宫女下人立时跪了下去,呼拉拉跪下了一大片。
萧炫死死捏住我的手掌,让我丝毫动弹不得,他勾起嘴角,唇畔一片凉凉的苍白,“倘若废黜不了太子妃,儿臣登基之日……就是改立皇后之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