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炫勾唇,不动声色地笑,“不错。就连落城出了名的风雅公子展夕轩,都敬我这个三皇兄几分。”
听他又提起展夕轩,我的面色难免有几丝不自然,忙岔开话题,勉强做出感兴趣的模样,“无雪公子萧影洛,实实是如雷贯耳,江南虽与青原相距遥迢,青原王的名声,臣妾也是听过的。”
萧炫不语,清澈如同琉璃般的眸子瞧着我的脸,嘴角缓缓勾起,盈起意味深长的笑意。
我躲闪着垂下眼帘,不敢与他再对视下去。
萧炫总会这样,每每我以苏未央的身份提及什么事,他都不会反驳,反而是静静地看着我的脸,俊美的容颜上挂着浅笑,琉璃一般的眸子里,深深浅浅。
我看不透他的神色,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心虚,他的那副神情,仿佛是一个高高在上的人,用一种居高临下洞若观火的姿态,俯视着我的拙劣表演。
我觉得无比懊恼,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所有的伪装,在他的面前都一无是处,隐藏起的真相,无所遁形。
我被他看得手足无措起来,只好开口催促,“殿下不是要迎三皇子么?时辰,怕是要到了吧?”
萧炫嘴角笑意更深,“爱妾你,真的不随本太子同去?”
我苦脸,“臣妾头晕得厉害,还望……还望殿下莫要责怪。”我躲你还来不及,哪敢跟你一起抛头露面去什么荣华门?
萧炫没再强求,笑着朝我说了句,“也好,那你好好歇息一下,晚间的宫宴,怕是避不了的。”
我眼皮一跳,晚上还有宫宴?完了完了,萧炫口中这个明澈郡主的旧相识,我怕是避无可避了。
我扯起嘴角,虚弱地笑了笑,算作回应。
萧炫的心情似乎极好,眉眼间都是掩不住的喜色,朝我递过来深深的一瞥,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乖,不许再乱跑了,好生在倾月阁呆着。”
我心中一颤,就见他修长精美的手指在我的发间碰了一下,等我开口要问时,他已经飘逸地转了身,大步朝外走去。
盯着他英挺颀长的背影,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也许,萧炫本就不想我去。
我说不出来究竟是为什么,却无端有着很强烈的这种念头,他深深浅浅的眸子我看不懂,只是,在我坚决表态绝对不肯去之后,他唤了我一声“乖”。
他很少这么唤我,多数是不加称呼,或者就是“爱妾”二字。
唤我“乖”,更是寥寥可数。正是因为少,所以我记得清晰至极,历历在目。
第一次,是在展琳琅怀了身孕之后的宫宴上,萧炫命人给我化了妖娆至极的妆容,紧紧揽着我的身子,欺近我的耳畔,嗓音低沉,暧昧邪异,低低吐出一个“乖”字。
而后,他抬起眼帘,朝着坐在一边的展夕轩开口,问,他的侍妾,可还入得公子的眼。
今日,又是如此。
他再一次这么唤我,虽然我不能肯定,却也察觉得到有什么不对。我下意识地觉得,他根本不想让我同去,迎什么已然封为青原王的三皇子。
也许,他是料定了,以我的性子,绝对不会在清雅阁那场闹剧之后再与他过于亲近,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在试我,试我这个他眼里认定的程澈,是否记得什么旧时相识三皇子。
究竟是哪一条,我不能肯定,可是我可以肯定的是,萧炫在唤我“乖”的那一秒,语气里的那丝奇异,叫做如释重负。
或者说,叫做——宣示我是他的所有物。
我静静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慢慢迷惑起来,难道,我真的和三皇子是什么旧相识?
否则,萧炫对他,怎么会有对展夕轩一样的敌意……
越想越是不解,眼看暮色渐渐笼罩上来,冷风一吹,竟然会觉得寒了。
我扶着轻素的手,另一只手揉着额头,朝倾月阁走。晚间的宫宴,宫宴……又是宫宴!这帮朝臣王公,日日都无事可做么,一个个闲散得,居然只剩笙歌犬马了么?
回到倾月阁,轻素端过来清水,为我梳洗,也许是方才在绮寻殿的枫树上碰到了树叶,发间居然有几片枫叶的残片。
轻素见到了,神色也是一变,我从菱镜里看着她的影子,“绮寻殿……是哪个嫔妃的寝宫?”
一语落,果然见到她的神色骤变,她手中的牛角梳一顿,心神不宁地凑到我的眼前,“主子,您方才是……去绮寻殿了?!”
我木讷地点头,心中却开始后怕起来,绮寻殿,当真如那个御前侍卫所说,有什么阴森森的过往么?
轻素连连摇手,神色焦灼至极,“主子,去不得去不得!这宫里,最最去不得的,就要数这绮寻殿了!”
她的神色让我也心慌起来,勉强笑着,追问她缘由。
“奴婢从没有对主子提起,一来是觉得主子千金之躯,必然不会去那里,二来,二来是觉得……不吉利。”
我失声,“不吉利?”
轻素的话和表情,让我的周身立时弥漫起一阵寒意,而那个阴异无比以面具遮了容颜的男子,也一下子跳进了我的脑海里。
“可不是,所有人都说绮寻殿不吉利。据说,皇上最最宠爱的絮妃娘娘,生前就住在绮寻殿,那里原本是宫里最最热闹的地方。只是,自从絮妃娘娘下了世,皇上睹物思人,难免心伤,便渐渐不再去那里。”
我讶然,“就这样?”
我兴味索然,轻轻瞪了轻素一眼,“没有什么不吉利啊,嫔妃谢世,生前又是盛宠,皇帝把那处宫殿空着,也并无不妥啊。”
“主子有所不知,宫里盛传,那里……那里闹鬼!”轻素急急接腔,神色是说不出的恐惧与惊慌。
我一惊,后背阵阵发凉,“闹、闹鬼?”
不知不觉间,我的指甲居然掐入了掌心,丝丝钝痛唤回了我的意识,我愣愣地抬起头,看着轻素同样张皇失措的脸,喃喃,“果然……他果然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