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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北萧最最受宠的公主,萧紫毓,死了。

她素来以刁蛮骄奢闻名,临死那句,怕是此生此世最最没有志气的一句。

只是,那一句完全不像是从萧紫毓口中说出的话,突然间,让我难过得几乎窒息。

我的指甲几乎掐进萧影洛的血肉里去,胸口,是一阵阵翻江倒海一样的疼痛。

萧紫毓,那个在大婚之日与我争执不休的娇蛮女子;萧紫毓,那个把溆哥哥逐出公主府邸的强势女子;萧紫毓,那个曾经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凶狠女子……

死了。

她最终留下了程氏的子嗣,她用柔婉的声调,对溆哥哥许下来世再续的约定,如此毗邻死亡那一秒,她说宁愿下辈子不做这宠眷无双的公主。

我攥着萧影洛的衣袖,这世间的人,是不是只有到了那样回光返照的时刻,才会有如此醍醐灌顶的惊醒与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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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紫毓没有白死。

都说,她被发现时,躺在一汪血泊里,而她的身边,早已冰冷了的那具尸体,赫然是……展郇。

萧紫毓用自己的命,把最最攸关落城大局的展郇,一并拉入了地狱。

自从展郇登基之后,他把身为自己甥女同时又身为天成帝子嗣的萧紫毓拘禁在了冷宫一样的重华宫内,虽然锦衣美食不断,却无一丝一毫的自由可言。

我不由暗暗惊奇,在这样的情况下,萧紫毓究竟是怎样买通了下人,让她乔装打扮了,混入了展郇的寝宫里。

而她,又是怎样地拼了浑身的气力,亲手结束了那个谋了她萧家的朝篡了她萧家的位却又与她有着极其亲密的的血缘关系的男人。

当时的场面有多惊险,我不知道,也再也不可能知道了,我只看到,萧紫毓身上剑伤无数,坚持撑到溆哥哥赶来见他最后一面,她绝对承受了不少的痛苦。

我突然觉得,萧紫毓,她当真是一个奇女子。

痛快地爱,痛快地恨,生便活得潇洒恣意,就连死,都是如此荡气回肠酣畅淋漓。

也许,一个女子能活成她这般,也算得上是不枉此生了吧?

她是萧家的女儿,自然以萧家利益为重,任何人倘若有触犯其利益的端倪,她绝不容情——比如我,比如身为她的夫君的溆哥哥,再比如,如今的展郇。

那些恨,纵然毁弃了生命,甚至挫骨扬灰,只怕,她也不怨不悔。

她只是想要保住萧家的江山,为她父皇萧御,为她皇弟萧炫,也,为她自己。在保住了江山之后,那些眷恋与爱,开始慢慢清晰。

她亲口说,若有下辈子,她不要做这身负皇室责任的公主,也不要程溆做那家族荣辱为上的侯门贵公子,他们,只做这世间最最平凡普通的一对夫妻。

卸尽铅华,他们,也会活成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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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十九年,春,三月二十二日,天成帝萧御之女公主紫毓,于龙啸宫内行刺新帝展郇,二人同逝。

北萧政局瞬间明朗,原本支持展郇乱臣贼子行为的文武群臣,霎时失去了依傍,张皇如惊弓之鸟。

皇太子殿下萧炫乃众望所归,各境援军见风转舵,纷纷倒戈于萧炫麾下。而认为展郇登基乃是顺从天意民意的文臣武官们,有自知罪恶自裁者,有厚颜转而效忠萧炫者,亦有甘愿俯首认罪者。

萧影洛有句话说得不错,这世间,所有的支持,所有的依附,所有的忠心耿耿与生死不弃,不过缘于一个“利”字。

曾经对新帝展郇百般歌功颂德的他们,如今,转而开始愤愤然怒斥展家的乱臣贼子恶行,其言辞灼灼,其义愤填膺,不能不让所有世人感动。

据说,萧炫只是噙着淡漠的笑,俊美的脸上竟无一丝嫉恨,他甚至还不计前嫌地免去了诸多官员的罪名,有的还官居原职,甚至,稍有擢升。

据说。之所以说是据说,是因为,直到如今,我依然没有见过萧炫。

他把我和萧影洛召进宫里,似乎只是为了让我们见临死的萧紫毓一面。

萧影洛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精美如玉的手指捏着琉璃酒盏,他笑得云淡风轻,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潋滟重光,晃了我的眼。

“以德报怨……那些见风转舵的官员们,这下……怕是要彻底死心效忠了。”

落城局势尘埃落定,北萧政局,终于得安。

自从被召进了皇宫内,我和萧影洛就被留了下来,萧炫从不召见,却也不开口让我们离开。那一夜,萧影洛一个人倚着栏杆喝了许多的酒,侍女们跑来叫我的时候,说是他已经醉得快要不省人事了。

我慌乱地穿着外衣,心里却是有些疑惑的,萧影洛这几日日日饮酒,每次都喝得醉醺醺的,怎么今日偏要特意来唤我前去?

不及多想,我被侍女们连拥带拖地拉到了萧影洛住的房间外,还没有踏进去,我的脊背霎时就是一紧。

我听到了一抹熟悉的嗓音,熟悉到,伤筋动骨。

那个人,正气宇轩昂地站着,对烂醉如泥瘫软在地面上的萧影洛冷冷笑道,“皇兄,直到如今,你还是要跟我抢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么?”

萧影洛醉了,低低地嘟囔了几句什么,我听不清,耳朵里也根本容不下他的声音了。

萧炫。

那个背对着我,气宇轩昂地站着的男子,是萧炫。

我看不到他的脸,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那被玉冠精心束起的长发,竟然从触目惊心的雪白重新转回了漆黑如墨!

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缓缓地转过头来,我怔愣着,居然呆呆地与他对视起来。

那张俊美的脸,一如往昔,甚至连那清澈的眸子,都闪着一如既往的柔和的光,我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再不知道是殿外太冷,还是别的什么。

不知对视了多久之后,萧炫,在我心中起死回生一般的萧炫,终于开了口。

“呵——皇兄一直以来想要抢走的,就是这个人么?”他静静地打量着我,眸子里,是清晰刻骨的陌生与疏离,“也不过如此,我还以为,是多么倾城国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