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双力气奇大,方才一拳挥在从善脸上,没打断他的鼻梁,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见人满脸是血,失魂落魄的蹲坐在地,庄寂凝心生恻隐,便凑上前,掏了帕子递给他。
而从善却犹豫着不敢接,还是庄寂凝将帕子硬塞进他手里的。
捏着帕子,从善一脸心虚,再加上鼻子仍在淌血,实在疼的厉害,从善既没脸,也没力气张口与庄寂凝说什么。
庄寂凝就这么盯了他半天,才幽幽的叹口气,“罢了,你赶紧与八角去疗伤,否则你们主子好好的,你却要出师未捷了。”
从善闻此,这才有所反应,赶紧将手帕捂在鼻子上。
庄寂凝转身,正欲离去,谁知从善却喊她一声,“郡主。”
“怎么?”
“奴才的鼻梁,被,被打断了吗?”
打量着从善,庄寂凝有些纠结,从外观来看,鼻梁应该没断,不过里头究竟是个什么情况,还不好判断。
谁知就在庄寂凝迟疑这片刻,从善竟然哭了。
是的,他哭了。
一把眼泪,一把血的。
这场面,实在诡异,若非放在大白天,还真有些渗人。
“好好的,你哭什么?”
从善不言,还越哭越凶。
庄寂凝性子温软,见不得旁人哭,正寻思着怎么安抚安抚从善,但作为肇事者的霓双,却是比火还烈的性子。
见从善一个小宦官蹲在地上哭哭啼啼,她恨不能上去,真把这娘娘腔的鼻梁给打断。
“主子,您甭理他,方才郡马爷要寻死的时候,不见他劝一句,还恨不能使把力,催的郡马爷赶紧往下跳。这会儿,他自个才淌了区区几两血,就怕了?”霓双边说边狠狠剜了从善几眼,“主子放心,这儿有奴婢顾着,一准儿叫他再哭不出来,您尽管去前头宴客。”
霓双这话,听来也有理,但庄寂凝没却动,而是望着从善问,“方才蹿腾你主子寻死时,不是还挺热血,眼下不过断根鼻梁,怎么哭的比丢了命还难过?”
“不,不一样。”从善呜咽说,“人死了,一了百了。可人活着,就活一张脸,要是变得不好看了,活着也没趣。”
这话初闻,似乎还挺有道理的,但仔细思量之后,却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儿。
依照从善的说法,长得不好看的人,还没资格活在这世上了?
这完全是谬论!
可知,再好看的人也终将老去,而有些人,一辈子也没好看过,大家不都是愉快而知足的活着吗。
这个从善,真不愧是季子归的随从,主仆俩都古怪的很,一个接一个的试图刷新她的三观。
庄寂凝捶胸一声叹,还算耐心的问,“所以呢?”
从善闻言,微微一怔,没应声。
霓双却压不住火气,怒视从善,“要死便死,别死在咱们荣王府就好。大喜的日子,尽给人添晦气。”
从善明显有些畏惧霓双,只要霓双一张口,他都保持着既愤慨又无力的怨念模样。
“成了,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庄寂凝劝了霓双一句,又对从善说,“瞧你这样子,鼻梁应该没断,否则便不是眼下这个疼法了。待会儿我叫人请个郎中来给你瞧瞧,还有八角,你好好看着他,别叫他再胡来。”
“嗳。”面对庄寂凝,从善就和气多了。
“还有。”庄寂凝说,“有句老话说的好,先小人后君子。把丑话说在前头,也没什么不好。今儿的事唯这一次,若往后,你们再敢助郡马爷寻死,就试试。我一定把你的鼻梁打断了,再绑你去游街。”
一听这话,从善吓的连汗毛都竖起来了。
毁容,并且要无数人看到他毁容。
这比凌迟了他还可怕。
芜阳郡主果然是个狠角色。
从善这会儿是真服了,赶紧爬起身来,冲庄寂凝一拜,“奴才不敢了。”
真是个好骗的家伙。
庄寂凝笑笑,又行至八角身边,将他那把掉落在地的菜刀给拾了起来。
这大概是庄寂凝拎过最重的菜刀了。
瞧着其貌不扬,却没想到还是件关键时刻很顶用的兵器呢。
“郡主。”从善踉跄着往前两步,“这把菜刀,是八角的传家宝。”
庄寂凝下巴一扬,“所以呢?”
所以呢……
一听庄寂凝问出这三个字,从善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
说来也奇怪,人家明明也没凶神恶煞的对他,但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是叫人心生敬畏。
“一个厨子,不用家传的宝刀,好好烧饭,竟用它当武器伤人,到可惜了这把利器。”庄寂凝说着,故意在从善面前,耍了两下菜刀,“这东西我先替他收着,等回头八角醒了,叫他自个来问我讨。”
庄寂凝这是通知,并非与谁商量。于是,没等从善再说什么,她就与霓双使个了眼色,便转身拎着菜刀往前院走了。
……
庄寂凝手拎着菜刀往外走,十米开外,人畜退散。
庄寂凝原先还纳闷,这些下人都怎么了,躲她跟躲瘟疫似的。
低头一瞅,光天化日之下,拎着菜刀出行,的确不雅观。
况且,她也不好就这么提着菜刀,去前头宴客不是。
早知道,方才就应该把菜刀交给霓双。
但霓双性子火爆,给她带刃儿的东西,实在不妥。
庄寂凝正寻思着,怎么给这把菜刀找个好地儿放放,就听头顶传来一句,“阿凝,方才那一弹弓打的,很有水准。”
如此慵懒散漫的嗓音……
庄寂凝循声抬头,见对面树上坐了个少年。
这少年身着一袭亮晃晃的紫金色袍子,栖身于绿叶掩映之间,格外的扎眼。
或者说,有些耀眼。
那少年含笑望着她,目光黑湛,剑眉星目,气质卓绝。
“怎么?才三个月不见,就不认得我了?”那少年打量着庄寂凝,一脸玩味,却不带丝毫恶意,“坊间都传,你把脑袋给摔坏了,我原先还有些担心。不过方才,见你那一弹弓打出去,又快又准又狠,我就知道你还是你。”
庄寂凝仰头望向树上那少年,也不自觉的勾了勾唇角。
整个大夏国上下,敢招呼不打,就私自爬上她荣王府的树,并且敢毫无顾忌的,用这种调侃的语调,与她说话的人,除了当今四皇子庄怀溟还能有谁。
“四哥方才躲在哪儿看好戏呢?”
庄怀溟一笑,从树上一跃而下,轻灵落地,那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流氓会武术,谁都挡不住,也难怪这位四爷,能成为圣都城内的一煞。
庄怀溟这厢却不急着与庄寂凝寒暄,忙从怀中掏出弹弓一把,“你把方才那一招教我,我就回答你的问题。”
这都什么跟什么?
庄寂凝白他一眼,声儿都懒得应,便提着菜刀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