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方才下手有些重,你脑门还疼吗?”庄寂凝问。
这下,又该轮到季子归闹不清楚状况了。
他方才明明出言侮辱了大夏皇室,庄寂凝竟然没恼。
情报中不是说,芜阳郡主是属爆竹的,一点就炸吗?
谁成想,眼前这位芜阳郡主,不但不强势,反而还挺温柔的。
趁季子归晃神的工夫,庄寂凝已经不动声色的挪到他身前。
“地上凉,起来说话吧。”
季子归抬头,正对上庄寂凝澄澈的双眸。
他看的出,她对他并无恶意。但正因如此,反而叫他更怄气。
“不必,我喜欢坐在地上。”
庄寂凝闻此,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孩子气了。
可那又如何?
眼前这位,可是她“明媒正娶”的夫君,她可不想才拜堂,连洞房都没入就变成寡妇。
于是,庄寂凝便拢了拢裙子,挑了个离季子归不远不近的地方,席地而坐。
季子归侧目,原本平静无波的眼底,蓦地泛起一丝见了鬼的讶色。
庄寂凝却笑了笑,“其实,我也喜欢坐在地上。”
季子归不言,径自起了身。
“别挣扎了,你今儿是死不成的。”庄寂凝说,“我知道,你身上没揣毒药,这地方也没处给你悬梁,而你,是不会咬舌自尽的。”
“我今日不死,明日你未必就拦得住我。”
“你明儿再死,不就没意义了吗?”庄寂凝目光慧黠的撇向季子归,“你以为你死在咱们大婚当天,再伪装成我杀的,你们南羌就能接机发难我大夏?你好好想想,若你们南羌真有发兵征讨我大夏的能耐,就不会把你一个王爷送来入赘求和了。”
“不许侮辱我的母国。”季子归冷冷的回瞪了庄寂凝一眼。
“我没这个意思,否则,我又何必拦你,由得你死还是活。可知,就因为你的天真和冒进,险些害了你的母国。”庄寂凝说着,起身拍了拍沾在身上的尘土,“少年,别把政治看的太简单。可知今日,就算你真是被我所杀,我们大夏国也有许多法子可以将此事遮掩过去,甚至反咬一口,怪你们南羌,蓄意借此给我们大夏难堪。到时候,你死也是白死,保不准你的母国,还会因为你的唐突,深受其害。”
季子归没想到,他筹谋了这么久的事,竟然会被这个女人轻易看穿。
并且,被批判的一文不值。
这种感觉。很不好。
“你肯为母国慷慨赴死,也算是个英雄。但寻死觅活的,却又算不得英雄所为。总之,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是死就能解决问题。毕竟,人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话毕,庄寂凝转身,“所以,你现在是要回去,还是继续在这儿胡闹?”
季子归不言,在静默了许久之后,便掠过庄寂凝,径自向楼下走去。
见此,庄寂凝微微舒了口气,本打算跟上,奈何方才又是跑又是爬楼的,她负伤的右腿,当真痛麻的厉害,每走一步,都是钻心的疼。
“霓双。”
霓双赶忙上前,“主子放心,奴婢一定找人好生盯着郡马爷。”
“他不会死了。”庄寂凝说,“却还有的别扭呢。”
“主子的意思是?”
“方才闹哄了半天,想必他也累了,你叫人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许怠慢。再有,叫底下那些人,好好管住自己的嘴,不许惊动了前头的宾客。”
“奴婢明白,那主子,您是不是也回去歇歇?”
“歇不了。”庄寂凝强忍着疼,扶着霓双的手,缓缓的往楼下走,“今日,那些位皇子郡王,公主郡主们都来捧场,一个个还巴巴等着我去敬酒。我若就这么遁了,回头还不定要得罪多少人呢。”
闻此,霓双怔然,咱们郡主从前可是最不怕得罪人的,如今是怎么了。
不过,自打郡主堕马以后,性情大变是有目共睹的。
倘若今日之事放在从前,就算郡马爷最后决定不跳了,郡主八成也会爬上楼,一脚把人踹下去。哪还会那般苦口婆心的劝呢。
“对了,方才季子归说,咱们大夏皇室,历来都有杀夫的传统,我怎么不知道?”
霓双回神,“郡马爷大约是说的气话。”
“是吗?我怎么隐约记着,是有谁手刃了自个的相公呢?”尽管经过先前摔那一跤,庄寂凝已经想起了不少芜阳郡主旧有的记忆,但有些细节,依旧模糊。
“主子是说惠康公主?”霓双有意压低了音量,说着,又楼上楼下的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偷听,才扶着庄寂凝站定,“主子忘了,惠康郡主的驸马爷,在一年多前溺毙在府上的荷花池中,当时就有传言,说驸马爷是被惠康公主亲手推进池子里的。”
经霓双这一提点,庄寂凝还真就想起了这件事。
不错,惠康公主身为嫡出公主,又是皇上长女,性情素来娇蛮跋扈,自打两年前与驸马爷成婚以后,夫妻之间就一直不睦。
惠康公主甚至还一度扬言要休夫。
正因有此前情,大驸马骤然横死以后,才会有传,说驸马爷是惠康公主杀害的。
其实,若依惠康公主素日的品行,这样的事,她还真办的出来。
但没有亲眼看见的事,庄寂凝才不会胡乱听信。
只恨季子归,竟然拿她与杀夫的恶妇相提并论,想想还真有点小伤心。
庄寂凝寻思着,也没再打听什么,又扶着霓双的手,继续往下走。
华音楼门口,季子归负手而立,他站的笔直,远远看去,就像一棵挺拔的白杨树。
庄寂凝心里有数,季子归之所以站在这儿不肯离去,可不是为了等她。
她遂偏头,打量了昏厥倒地的八角一眼,又瞅了瞅还蹲坐在地,鼻血横流的从善,才冲季子归说,“你只要好好的,不再生事,我保证你的厨子和随从不会有事。”
季子归闻言,也没应声,便转身独自往婚房的方向走去。
就这么走了?
仅仅是因为不想与她再多说一句话,还是因为,他信她会言而有信。
庄寂凝望着季子归颀长而挺拔的背影,甚是感慨。
很难想象,如此清俊儒雅的男子,心里竟然住着一个偏执的孩子。
若她没记错,季子归长她一岁,今年是十七。
十七,应该早就过了中二期才对。但为何此人浑身上下,都撒发着浓浓的中二气息?
可事到如今,她又有什么法子,谁叫这个男人,已经成了她的夫君呢。
不过,庄寂凝心里其实也没这么为难。
因为,她并不讨厌季子归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