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寂凝这一声怒吼,虽然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在关键时刻,还是挺管用的。
季子归果然停了下来。
他眸色淡淡的撇向楼下的庄寂凝,心中有些气愤。
他死与不死,敢死还是不敢死,关她什么事?
别以为跟他拜过堂,就能对他的事,指手画脚。
今儿,他还就非死不可了。
庄寂凝方才一声吼,那架势,那音量,果断霸气威武。
但吼过之后,却因用力过猛,头晕脚软,眼前还发黑。若非霓双及时上前,扶她一把,人非一个屁股蹲坐地下。
“你,你下来。”庄寂凝扶着腰,又冲季子归挥了挥手。
季子归仍旧不肯理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预备再跳。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忌着衣裳和头发有没有乱。
可知,人若真要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别说衣裳头发,什么都摔散架了。这会儿整理的干净整洁,也都白搭。
干净整洁?
庄寂凝寻思着,忽然心生一计,又立马冲季子归喊话:“季子归你若真的想死,我也不拦你,你大可往别处死去,别摔成肉泥,脏了我的地。”
季子归显然是听清了庄寂凝的话,神色一凛,满眼的黑雾。
因为隔得远,庄寂凝也看不清季子归此刻的神情,只是隐约觉得脊背有些发凉,脸颊却被盯的滚烫。
“对不住。”季子归蓦地开口。
庄寂凝一怔。
她没听错吧?难道这个人突然良心发现,决定不死了?
“等我死后,从善他们会把你的地打扫干净,所以,暂时借我用一下。”
这是什么话?
只听说有借粮、借住、借银子的,还从未听说借贵宝地跳个楼,死一死的。
庄寂凝真心觉得,她与季子归的思维,完全就不在一个次元。
既如此,她就只能尽量顺着季子归的思维,进行接下来的谈判。
“你以为一句对不住就算了?可知你若跳下来摔成渣渣,血肉便会渗进石板地的缝隙中,根本擦不干净。”
“那我叫从善,赔你一地石板也好。”
现在根本就不是石板的问题好不好……
庄寂凝几乎可以断定,季子归的脑回路,绝对异于常人。
若要劝季子归不死,绝对不能用对付正常人的法子。
庄寂凝抚额,脑中灵光一现,忙与霓双耳语几句。
对于庄寂凝的吩咐,霓双起先有些迟疑,可见他们主子如此笃定,二话不说,就立即去照办。
于是,眨眼工夫,原先凑在楼前看热闹的下人们,便被聚集起来,肩并肩,人挨人的排排站在楼下。
乍一看去,俨然是一块天然的人肉气垫。
不过,庄寂凝可没傻到,真叫这些无辜的人,给季子归当人肉垫子。她只是想赌一把,赌季子归的恻隐之心。
庄寂凝记得,方才她出府迎亲的时候,险些失足从石阶上跌下来,是季子归及时出手,好心扶了她一把。
可见,季子归并非他表现的这般不近人情。
所以,纵使季子归决意要死,也绝对不肯殃及无辜。
而事实证明,庄寂凝这一招,当真管用。
面对楼下那排排站的一片人,季子归果真没再进一步行动。
他只是静默着,目光沉沉的盯视着庄寂凝。
真是一个狡猾的女人。
没生一副狐狸的脸孔,却偏长了一颗狐狸的脑子。
讨厌加一。
眼看着楼是跳不成了,那么……
正当庄寂凝还在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之时,却见季子归默默的从怀中,掏出了一把匕首。
利刃出鞘,锋芒毕露,日光下,冒着森森寒光。
庄寂凝瞬间傻眼,一阵捶胸顿足,只怪自己疏忽,怎么就没想到一个一心求死之人,一般都会多留两手准备。
刀起刀落只不过一瞬,庄寂凝打量着小楼的入口,料想自己就算生了一双飞毛腿,也来不及上去拦住季子归。
除非,她长了翅膀,飞上去。
但人是不可能有翅膀的……
难道,她真要眼睁睁看着季子归血溅当场?
正当庄寂凝焦灼万分之际,霓双突然从腰间取出一把利器,飞快的递到庄寂凝手上。
“主子,这个!”
庄寂凝接过来一瞧,“弹弓?”
霓双点头,“这可是郡主打小就不离身的法宝,自打您堕马以后,不能玩了,奴婢还每日都替您揣在身上。”
庄寂凝隐约记得,这位芜阳郡主,从前是挺擅长使弹弓。
但人家是人家,她是她,弹弓的原理虽然简单,却不是说上手就能上手的。况且,还是用在人命关天的时候。
可见季子归已经将匕首探向了他的喉咙,只怕再不出手,就迟了。
说时迟那时快,情急之下,庄寂凝也顾不上去捡什么小石子儿,直接将她凤冠上,悬在额前的那枚明珠取下。
上弦,瞄准。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只见那枚硕大的明珠,“嗖”的一下弹射出去,直直的飞向季子归,不偏不倚,正砸在他的脑门中间。
正当庄寂凝还在为她强大的臂力,震惊不已之时。
季子归手中的匕首,便脱手掉了下来,呈自由落体状,直直的插在距离庄寂凝右脚尖,零点零一公分的石板缝中。
好险……
庄寂凝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仰头再望向楼顶,已然不见季子归的人影。
难道人是被她那颗明珠打晕了不成?
应该不至于吧。
要知道,明珠从弹弓飞射出去,虽然有强大的弹力作支撑,但珍珠向上,既要受到自身重力的影响,同时,也会受到风的阻力和地心引力的作用,能飞上三楼砸中季子归,已然是个奇迹,怎么还会有多余的力,将人砸晕呢?
不过眼下,可不是普及物理知识的时候。
庄寂凝也顾不上她的腿脚是否方便,立马扔了弹弓,直接带着霓双,奔上了华音楼顶。
此时,季子归正跌坐在地,双手揉着额头。
眼见庄寂凝带着人上来了,季子归倒是坦然。既没做出防备状,也未急着要再往下跳。
他只是盯着庄寂凝,目光沉静,恍若沉寂千年的湖水,越是平静,就越叫人心生寒意。
“杀了我。”季子归说,“你们大夏国皇室,不是历来都有杀夫的传统吗?”
季子归这话,透着浓浓的嘲讽意味。
很难想象,这样好看的男人,竟然会用这般傲慢的语调与人说话。
尽管季子归说话的语气,比他这话本身,更叫人恼火。但庄寂凝却一点都不生气。
她看得出,季子归是个聪明人。
若真如从善所言,季子归是一心求死,那么他眼前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激怒她,从而达到求死的目的。
所以,此刻正在发生的一切,或许都是季子归计划的一部分。
而她接下来的反应,或许也在季子归的计划之中。
但很可惜,她这个人,最不爱按常理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