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欢得令,福身一礼,却没退下。又转身从旁边的食盒中,捧出一碗黄褐色的汤药,稳稳的递到庄寂凝手边。
“主子,这是竹青姑姑差人送来的,嘱咐主子一定得趁着温热服下。”
霁欢口中的竹青姑姑,是荣王府上的管事姑姑。
与府上的掌事太监邹谨不同,竹青姑姑并非宫中内侍出身,而是当年荣王妃的陪嫁侍女。
从小小侍婢,一路过关斩将,熬到如今成为一府掌事,除了荣王妃的看重,这位竹青姑姑本身,也是个很稳妥,很有能耐的人。
至少庄寂凝就对竹青姑姑,心怀敬畏。
大抵是因为前几回见面,竹青姑姑言谈举止,都过于严肃的缘故。
毕竟,老爱板着脸的人,总叫人亲近不起来。
“治腿伤的药,昨儿不是最后一幅吗?怎么又来了。”庄寂凝打量着眼前这碗药,一心想要赖掉。
霁欢闻言,红着脸说,“主子,这不是疗腿伤的药,竹青姑姑说,这是女人家洞房第二日,一定要喝的药。”
洞房后要喝的药?
庄寂凝听后,脸也跟着烧了起来,只怪自己多嘴问这一句,压根不敢去看季子归。
季子归也没法淡定,只管埋头喝粥,尽管那粥碗早就空了。
喝就喝吧,左右是补药又不是毒药。
庄寂凝便捧起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就大口大口的灌了下去。
季子归从旁瞧着,有些傻眼。不觉间,眼底竟泛起一丝笑意。
芜阳郡主果然是条汉子。
……
临出发前,季子归独自躲在盥洗室里磨蹭了半天,究竟在忙活什么,庄寂凝也不知道,更不敢问。
不过,庄寂凝一早就习惯了季子归的出其不意,不急也不燥,颇为耐心的等在外头。
终于,人总算出来了。
诶?
方才的白衣少年,竟然摇身一变,成了红衣少年。
庄寂凝打量着眼前,一身红袍的季子归,心情有些莫名的激荡。
不光因为季子归穿这身红衣好看,也为他肯主动屈就,配合她换了这身衣裳。
或许是被季子归欺负惯了,他偶尔一个贴心的小举动,不只叫庄寂凝受宠若惊,心里还有那么一丢丢小感动。
“走吧。”季子归说,话毕,也没理庄寂凝,便负手走在了前头,神情依旧清高冷淡。
庄寂凝则喜滋滋的跟在季子归身后,往外走。
门口,八角已经恭候多时。瞧自家主子还算精神的样子,这才安了心。
而季子归也没表现的与八角太亲近,只是颔首示意。
庄寂凝看在眼里,忽然明白,季子归并不只是在她面前摆姿态,他对所有人都是这个倨傲的态度。
她真想好心提醒这位南羌的宸王一句,与男人而言,傲娇可不是什么美好的品德。
看见八角,季子归心里就算踏实了,也没耽搁,便领着八角继续往外走。
庄寂凝这厢,腿还疼着,压根走不快。再加上她自己不肯拄拐杖,这路走的也是辛酸。
季子归原本也没在意,都穿过了垂花门,才意识到庄寂凝不见了。
“人呢?”
八角答,“郡主腿脚不方便,落在后头了。”
季子归这才回味过来,蓦地想起昨夜,庄寂凝那遍布淤青的小腿。不觉间,脸又红了。
但除了脸红以外,心头也萦绕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整颗心脏,都胀胀的,麻麻的。
就在季子归愣神的片刻,庄寂凝在霓双的搀扶下,才从东边的游廊走过来。
远远望见站在垂花门边的季子归,庄寂凝赶忙加快脚步。
真是腿到用时方恨短,人家走一步,顶你走三步是一种怎样屈辱的体验,庄寂凝今日,总算是饱尝了。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她。
一则,要怪季子归的腿太长,太违和;二则,就怪这荣王府太大,任她怎么走,也走不到头似的。
待庄寂凝走到季子归跟前时,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额头上也尽是汗。
季子归打量着庄寂凝,没好气的说,“自己走不好,何必逞强,难道府上就没有撵轿吗?”
虽然季子归的口气不善,却实实在在是关心她,庄寂凝还分的清好赖,所以并不恼火。
但就如季子归所言,但凡能乘撵轿,依她这幅身子骨,是断然不肯步行的。
要怪就怪这荣王府仿江南宅院的形制,游廊回转曲折,有些地方,压根容不得撵轿通过,否则,庄寂凝才不肯遭这份罪。
庄寂凝也不急,一副温温吞吞的模样,遥手指了几处,“那里,还有那里,撵轿过不来。”
季子归闻言,瞬间没了火气,但作为浑身是理的人物,季子归哪肯轻易叫庄寂凝说服。
“撵轿不过来,你可以叫人背你。”
的确,这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是……
“宸王殿下的意思是,你愿意背我了?”庄寂凝问。
季子归怔了一下,定定的望向庄寂凝,一副“你是认真的?”表情。
庄寂凝从来就没指望季子归能怜香惜玉,不过是逗他一句而已,又道,“你先让我二十步,等我走出去二十步以后,你再走。”说完,便扶着霓双的手,继续一瘸一拐的往前走。
谁知,才走到第六步,庄寂凝就觉的脚下一轻,等她回神,人已经被季子归打横抱在身前。
有没有人能告诉她,这是什么情况。
庄寂凝已然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而一旁的八角更是夸张到直揉眼,不对,一定是他眼花了,他们王爷怎么可能主动去抱一个女人……
“走的慢吞吞,真碍眼。”季子归白了庄寂凝一眼,又微微低头,用只有他两才能听到音量,警告说,“好好的别动,你要是敢趁机碰我的身体,我保证摔得你半年之内下不了地。”
原先,庄寂凝心里还有些小鹿乱撞,但一切的少女梦,都在季子归恶狠狠的警告声后,彻底破灭了。
什么不准趁机碰他的身体,季子归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人了。
无耻的女流氓吗?
而话又说回来,被公主抱的姑娘,若是不勾住那个人的脖子,究竟要如何保持平衡?
作为从未被公主抱过的人,庄寂凝完全的不知所措,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季子归却没给庄寂凝思考的工夫,捧着庄寂凝,是的,不是抱着,而是捧着庄寂凝,快步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