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寂凝觉得她一定是疯了，才会说出方才的话。
她何必去理会什么季子归的立场，大夏与南羌两国的和睦与否，又与她何干？
随的季子归要睡去哪里，她都不该出言阻拦。
只怕眼下，她在季子归心里，又被划为不知廉耻的那一类人了。
但话又说回来，季子归对她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
尽管有一纸婚书在手，但说白了，他俩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被生拉硬凑到一起的。
交情谈不上，情分就更没有了。
她又何必处处都为这个男人着想。
难道仅仅是因为所谓的怜悯之心？
或者，只是因为季子归生了一张，叫人无论如何都讨厌不起来的脸。
女人，果然是比较感性的动物。
当然，这也只是比较好听的说法。
所谓感性，与理性正好相反，通俗点说，女人都是有些不可理喻的动物。
此刻，庄寂凝恨死这身为女人的本能。
竟然如此轻易的就被季子归这丁点姿色所迷惑。
“好。”季子归说，“我留下。”
留下？
庄寂凝一怔。
天地良心，她发誓，她可真没想与季子归怎么怎么。
但依照目前，事态的走势来瞧，好像是她威逼利诱，要占人家便宜似的。
不行，她一定要与季子归，明明白白的把话都说清楚。
“那个，里屋的紧里头，有一间小盥洗室，里面还有张小床，改明儿我叫人再换长大些的来，你今夜就在那儿凑合一宿。”
闻言，季子归只是盯着庄寂凝，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目光沉沉，也瞧不出喜怒。
庄寂凝也没再吱声，省的越描越黑，再叫人家以为，她还是别有所图。
“你，为什么要帮我？”半晌，季子归才问出这句。
季子归这话问的犹豫，庄寂凝也听得很纠结。
是啊，她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帮季子归，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试想，这样的事，若换在旁的姑娘身上，由得季子归是死是活，有什么要紧。
左右天塌下来，还有爹娘顶着。
不过，那是旁人的活法，而她的身边，却没有这样两根主心骨。
尽管庄寂凝只是半路接手的这个人生，但一想起已故的荣王和荣王妃，她心里仍是锥心刺骨的痛。
虽然有皇上和太后宠着，但没爹没娘的孩子，心里总是少了一份踏实。
因为不安，所以才逼迫自己坚强。
等坚强到了头，便是百害不侵的执拗与强势。
当遭遇同样棘手的问题时，那些娇小姐，只管求了爹娘做主。而她的主，就只能自己做而已。
仔细想想，她多番帮助季子归，似乎只是下意识的行为。
就像白天她阻止季子归跳楼，也只是单纯的不想有人在她眼前死去。
这可以简单的用好心作怪来解释。
但她方才，竟然主动开口，挽留季子归与她同屋而眠。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下意识了。
那么……
不，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暧昧难懂。
扪心自问，她不过是不愿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嫌隙，影响到大夏与南羌两国之间脆弱的友好。
毕竟，她与季子归的亲事，掺杂着太多的政治原因，也就注定他俩不能像一般夫妻一样自在相处。
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一时的义气之举，很可能就会换来两国间，一场兵戎相见。
庄寂凝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大的见识，但这样浅显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季子归应该也看透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今日才没有执意赴死。
那么，季子归方才问她的问题，就很好回答了。
“我与你一样，不想看着两国交战，生灵涂炭。”庄寂凝答，“我很高兴，你也选择了和平，而非战争。”
在说后半句话的时候，庄寂凝望着季子归，脸上扬着寥寥的笑，就是这似有似无的笑，却如六月的和风，无孔不入的吹进了季子归的心底。
他定定的望着庄寂凝，怔忪了片刻，才红着脸将视线移开。
季子归很明白，他的死，会换来南羌发难大夏的契机，得到一个战败后，疯狂反扑的机会。
但他竟然没有想过，一场战争，会害的多少将士无辜战死，多少百姓痛失亲友，流离失所。
从得知要入赘大夏和亲到如今，他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偏激又消沉，只想着以死明志和报仇雪恨。
直到今日见到庄寂凝，他才明白，原来有些问题，还有更加温柔的解决办法。
试想，一个人的屈辱，与母国百姓的安居乐业相比，有什么要紧。
舍下这一己之身，换来两国长久的和平，也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当年，他姑母德顺公主，不也是和亲嫁到了大夏，委身于康郡王为妃。
小小女子，都可担起救国大任，而他身为男子，难道连这点胸怀都没有？
“季子归，我对你没有任何奇怪的念头，你不必害怕。”庄寂凝补充说。
但话才出口，庄寂凝就有些后悔。这样的话，仿佛应该是男子对女子承诺的吧。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怎么算都是女的比较吃亏。
“我没害怕。”季子归接着话茬，一脸坦荡的应道，“既然你我志同道合，那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总之，我发誓，往后咱俩同一个屋檐下，我必定不会对你有任何越矩之举，而你，也不能冒犯于我。”
季子归这话，前半句倒还中听，可这后半句，听着却不对味。
不过能与季子归达成一致，还真是挺不容易的。
总之往后，季子归走他的曲线救国之路，她继续高高兴兴的当她的逍遥郡主。
井水不犯河水，总比真的盲婚哑嫁给谁，凑合着过日子好。
“那一言为定。”
季子归点头，“一言为定。”
“不过口说无凭。”庄寂凝好不容易逮住机会，自然要摆个姿态。
不如就写个契约，将两人的权利和义务写写清楚，往后出现分歧，也能有个凭据。
谁知听了这话，季子归竟然上前，冲庄寂凝伸出了小手指，“那咱们拉勾。”
拉勾？
当真？
此刻，季子归的眼光深沉而平静，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庄寂凝心中凌乱，怎么严肃的约定，不是该用成年人的方式缔结吗？拉勾是小孩子的玩意，如此，会不会太轻率了。
正当庄寂凝犹疑之际，季子归却径自勾起了她的右手小指。
“拉过勾，就要说话算话，不能变。”
庄寂凝微微一怔，旋即笑了。
接着，颇为郑重的点了点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