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角绝对算是真人不露相,不光武艺了得,厨艺也是相当精湛。
尽管庄寂凝没尝这些菜,但光闻味道,看卖相,就知这菜的口味差不了。
水晶虾仁,香酥鸭子,云片火腿,清蒸鲈鱼,再加上一道紫参野鸡汤。
这一餐饭,也算丰盛。
想来,季子归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了。或许对旁人的手艺,他会不屑一顾,但对八角亲手烧的菜,他应该不会拒绝。
于是,庄寂凝便吩咐,赶紧将饭菜都趁热送进屋去。而她自个却没急着进去,不为别的,只怕她守在跟前,季子归吃起饭来,会不自在。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庄寂凝命人去瞧,见桌上的饭菜依旧没动。她这才沉不住气,亲自出马。
屋内,被贴着大红喜字的烛台,照的灯火通明。
尤其是那一对龙凤花烛,火光灼灼,分外耀眼。
周遭被一片鲜艳的大红笼罩,本该显得喜气,但这屋里,却有些死气沉沉。
庄寂凝也来不及多想,便挥退众人,径自去到里屋。
行至床前,见季子归果然背着身,一动不动的卧在床上。
俨然一副,负气孩子的做派。
庄寂凝腿疼的厉害,也顾不上见外,往床边一坐,就冲着季子归说,“你真的不要起来吃点儿什么?可知,这可是你最后一次尝八角的手艺了。”
一听这话,季子归就如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立刻翻身坐了起来,怒视庄寂凝,“你不是说,不会害从善和八角吗?”
在庄寂凝看来,季子归这个人,其实还挺单纯的,她才一句话,就把人给激起来了。
尽管脸色不大好,但还有力气生气,看来季子归的身体状况,应该还不错。
庄寂凝打量着季子归,淡淡的笑了笑,“我与八角打赌,若你今夜肯吃他烧的饭,我就留他下来,否则——”庄寂凝有意拖长了音调,“你自个说,你究竟吃还是不吃。”
季子归不动,黑澈的双眸,死死盯着庄寂凝。
沉默在她这儿可是不顶用的。
“你不吃也行,八角自会有他的去处,至于从善,也会跟你一样渴着饿着。我倒要看看你们主仆俩,究竟谁先倒下。”
闻言,季子归又静默片刻,才起身下了床,径自向桌边走去。
果然,对付爱负气的大小孩,苦口婆心劝告的效果,总比不上威逼利诱来的显著。
庄寂凝微微有些得意,便也跟随季子归,来到饭桌前坐下,当是监督。
而季子归并未对她表现出排斥,依旧捧着饭碗,慢条斯理的吃着。
生生饿了一整天,人怎么能不饿。
可尽管季子归大口大口的嚼着饭菜,但吃相依旧很好看。
这就要怪老天爷偏心了,谁叫人家长的就清隽秀气。
见季子归吃的急,庄寂凝只怕他再噎着,便倒了杯茶递给他。
谁知季子归不只接过去,还“咕咚咕咚”灌了半碗下去。
庄寂凝一早就看出,季子归也算是半个明白人。
至少明白,她对他,全无恶意。
在一丝不苟的将碗中最后一粒饭,填进嘴里以后,季子归将碗筷轻轻放回,并摆放整齐。
可见,季子归是个很有教养,并且很自律的人。
这一点,庄寂凝还是挺欣赏的。
但这个人,仿佛很不善言辞,至少,与她没什么话说。
或许,这也勉强可以算作季子归的一个优点,很能沉得住气。
而庄寂凝不同,她无法忍受气氛一冷再冷,于是又先开了口。
“你是叫季子归吧?”
天杀的,就算再没话聊,也不该问出这种傻到家的问题吧。
季子归点头,简单的应了个“是”字。
得了季子归还算友好的回答,庄寂凝才渐渐冷静下来。
有问有答,这或许是个好的开始。
“那个,子归是哪两个字,杜鹃鸟那个子规吗?”
“不是。”
不是?
提到子归两个字,庄寂凝首先想到的就是“潇潇暮雨子规啼”的子规。
竟然不是这两个字,那么她这个问题还真问对了。
但是身为新娘子,堂都拜了,竟然还没弄清楚新郎的名字怎么写。爷真是够了。
“是这两个字。”趁庄寂凝恍神的工夫,季子归已经用手指沾了茶水,一笔一画的在桌上,写了“子归”两个字。
与子成说,天人与归。
原来如此。
她就说嘛,杜鹃悲鸣,可是出了名的怨禽。别说贵为一国皇子,就算是普通百姓,一般也不会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庄寂凝低头,仔仔细细的端详着桌上这两个字。
尽管这两个字,只是用手指沾着茶水写成的。但难得的是,这字迹不但工整,还很娟秀。
可见,季子归应该写了一手好字。
而比起这字,更叫人眼前一亮的是,季子归的手。
季子归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加之肤白如玉,不论怎么看都秀气的像姑娘家的手。
这样一双手,应该很适合抚琴吧。
在庄寂凝混沌的记忆中,仿佛从前在哪里,也看过一双这样好看的手。
究竟是谁,一时半会儿竟然想不起来了。
“你的名字是芜阳吧?”季子归问。
芜阳是她的封号好不好。
庄寂凝闻此,心里微酸,不冷不热的报上了自己的大名,“庄寂凝。”
季子归点头,也没再追问什么,接下来,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
方才,见季子归脑门中间,有些发红。想必是被她用弹弓打出的明珠,砸伤了。
庄寂凝想关心关心他吧,却又怕落了矫情。
正当她纠结万分之时,季子归却突然开了口,“夜色已深,就不打扰你歇息了,告辞。”说完,便起身,径直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
季子归停下脚步,“去偏屋睡。”
“不行,你今儿必须睡在这儿。不,你往后,也必须天天都睡在这儿。”
季子归回身,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庄寂凝,原本白皙的脸,一路从鼻尖红到了耳根,“你知道,我是不可能……”
“你若是想叫明日圣都城内,大街小巷都议论,芜阳郡主与郡马不睦,大婚当夜就分房睡的闲话。你就尽管走出去。”
闻此,季子归明显有些迟疑。
而庄寂凝这厢,面上是一副大义凛然,心里却早就羞怯难当。
尽管是出于好心,但这些话,是她一个大姑娘该说的吗?
说好的矜持呢。
早就摔在地上,跌的粉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