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她何必那么在意,季子归对她的看法呢?
或许,她只是不想叫季子归误会她是一个无耻的人吧。
“阿凝。”
“别叫我阿凝。”庄寂凝瞪了沐安一眼,“不是早就说过,要与其他人一样,称呼我郡主。”
沐安闻言,怯生生的点了点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一瞬不瞬的望着庄寂凝。
就是这样纯澈清明的目光,才叫当年的庄寂凝心生怜惜吧。
瞬间,关于沐安的所有记忆,尽数涌上心头。
尽管对沐安今日自作主张的行为很生气,但气是气,但想想从前的事,庄寂凝却不忍心罚他什么。
“你回去吧。”
闻言,沐安明显有些失望。
哪怕骂他两句,白他几眼也好,总好过连月见不上一面,说不上一句话。
不过,只要是阿凝说的话,他都听。
于是,沐安也没再胡闹,在深深的看了庄寂凝一眼之后,便乖乖的向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沐安突然顿了一下,“祝郡主新婚大喜,百年好合。”话毕,便匆匆出去了。
还未等屋门掩上,就隐约听见霓双的声音,仿佛在质问沐安什么。
庄寂凝便朗声吩咐,“夜深人静的,别惊扰了旁人安睡,有什么话,明儿再说。”
“嗳。”霓双赶忙应和一声,院里就再没动静了。
夜凉如水,却凉不过季子归的脸色。
“那个……”
“你倒是挺护着他的。”季子归冷声道,“他是你豢养的男宠?”
男宠?当然不是。
但沐安的确是象姑馆的倌人出身。
在旁人看来,沐安的确就是她的男侍没错。
但庄寂凝可以发誓,无论是从前的那个庄寂凝,还是现在的她,与沐安都从未有过任何肌肤之亲,更别说其它的什么。
“不是。”
“不是?”季子归挑眉。
季子归这是不信她?
才到了嘴边的解释,又被庄寂凝生生咽了回去。
就算是解释,也要解释给愿意听你解释的人。
但季子归他……
真叫人有些看不明白。
老话说的好,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
信便是信,若打心底里就不信,无论再怎么费心解释,也是枉然。
“累了,安置吧。”庄寂凝也不愿再理会季子归,转身去到床上,和衣躺下了。
季子归则又独自在软榻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有些悻悻的回到里间的盥洗室去。
谁知,才不过片刻,季子归又折了回来,用蜡烛剪,将几盏灯台里的烛火压灭。
屋内的光线,瞬间暗下来,却仍有两根蜡烛,冒着灼眼的红光。
见季子归转身要回去,庄寂凝赶紧坐起身来,“好人做到底,还有两根呢。”
季子归闻言,不冷不热的说,“那是龙凤花烛,不能熄。”
原来还有这个讲究。
庄寂凝正预备自嘲一句,自己孤落寡闻,季子归却已经转身离去,留给她一个清冷料峭的背影。
是啊,今夜可是她的新婚之夜。
没成想,竟过的这样闹心。
不,从今早睁开眼到现在,她就没有消停过。
这真是她人生中,最最煎熬的一天,人仿佛在一日之间,就苍老了十岁。
但庄寂凝可没空感慨,依照传统,她明儿一早,还要与季子归一道入宫,给皇上皇后请安谢恩。
三跪九叩的可是个体力活。她必须用仅有的时间补足精神。
于是,庄寂凝赶紧裹上被子,瘫倒回去,伴着龙凤花烛的幽幽火光,沉沉睡去了。
……
第二日一早,庄寂凝是疼醒的。
经过一夜的沉淀累积,昨天奔走落下的后遗症,正在火山爆发似的涌现。
庄寂凝的意识是清醒的,但她却觉得她的手脚,已经不听使唤。
单从床上爬起来这个姿势,她就酝酿了有一炷香的工夫。
晨光透过窗棂,照进屋来,洒下一地斑驳的金光。
今儿是个难得的好天气,但不能赖床的日子,一点都不美好。
庄寂凝扶着床,艰难的下了地。
屋内静悄悄的,季子归应该还没醒吧?
但入宫请安的时辰,可耽误不得,尽管扰人清梦很不道德,但庄寂凝还是清了清嗓子,冲里间问,“你醒了吗?”
“嗯。”
这一声“嗯”,是从庄寂凝背后传来的。
庄寂凝回身,这才发觉季子归不知何时,已经穿戴整齐的坐在妆台前了。
这个人究竟是何时起来的,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妆台前,季子归正在自个梳头,那一头黑发,又亮又滑,整整齐齐的披散在脑后,若非身量在这儿,从背后看去,还真像个姑娘。
十足的妖娆秀气。
“你自己能梳吗,霁月手巧,我叫她来……”
“不必,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头发。”季子归边说,手上也没停。
单看季子归梳头的手法,仿佛并不熟练。
“你从前就自己梳头的?”庄寂凝问。
“不,寻常都是从善伺候。”季子归没回头,依旧暗暗的与自己的头发较劲。
庄寂凝闻此,心生疑虑,季子归真的能把他的头发梳起来吗?
就算他梳的起来,那么他又敢保,他能顶着那样的发型出门见人吗?
而事实证明,季子归真的是个很有耐性的人,或者说,是个极尽固执,死不认输的人。
终于,在庄寂凝都看的失去耐性以后,季子归才最终停了手。
他转头,略显得意的望向庄寂凝,指了指自己的头顶“你看。”
庄寂凝打量着季子归脑袋上的一坨,险些没一口老血喷出来。
难道季子归就打算顶着这个歪歪扭扭的发髻出门去?
只怕过了今日,坊间不止要传她芜阳郡主堕马摔坏了脑袋,还会传,芜阳郡主才“娶”的郡马爷也是个傻子。
这真是一个无比悲伤的故事。
庄寂凝一度怀疑,季子归是不是在耍她,但看季子归那副洋洋得意的神情,再联系他高冷的性子,应该不会拿自己的智商和名誉开玩笑。
他果然是认真的。
会不会是镜子脏了,或是歪了呢?
庄寂凝寻思着,赶紧上前,将妆镜左捣鼓右摆弄,确定不是镜子的问题。
那么,就是季子归的眼歪了。
面对披头散发,蓬头垢面的庄寂凝,季子归是无比嫌弃的。
正当他预备起身避开时,却忽然被庄寂凝按住。
“怎么?”
“看着我的眼睛。”庄寂凝倾身下来,定定的望着季子归。
“你……”
第一次从一个女子的眼中,清晰的看见自己的倒影。
全赖这双眼,太清明澄澈,恍如一汪泉水。
“季子归,你一定要相信我,你的发髻真的歪了。我求你,不要这样出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