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庄寂凝扶着腰,坐在马车的右半边,一脸的怨念。
而坐在马车左半边的季子归,也正揉着手臂,一脸的不高兴。
马车里的气氛,空前压抑,明明车外艳阳高照,一派初春时节的大好春光,但车内,气氛却冷得像寒冬腊月。
多么微妙的季节差。
尽管方才,是季子归一路将她抱到了马车上,但庄寂凝心里,并不感谢他。
可知被季子归抱这一路有多累。
不让碰,不让靠,若要保持平衡不掉下来,全凭这身腰力撑着。
眼下,庄寂凝的腿依旧疼的厉害,却又添了个腰疼的毛病。
季子归究竟是想帮她,还是在耍他。
居心何在……
此刻,季子归才深深体会到,好心没好报,是怎样一种委屈。
他几乎冒着手臂折断的风险,好心将庄寂凝一路抱到马车上,没想到这个女人,不但一句感谢的话都没说,竟然还用那样的眼光瞪着他。
可知,他俩尚有一笔账还没算清呢。
“昨夜,你我的约定,还记得吧。”季子归问。
庄寂凝闻言,用轻的不能再轻的鼻音,“嗯”了一声。
得到庄寂凝并不友善,却肯定的回答以后,季子归才接着说,“虽然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但有些方面,你还是要检点一下。”
检点?
这个词儿用的叫人很不爽。
“敢问宸王殿下一句,我哪里不检点了?”
见庄寂凝如此义正言辞的与他呛声,季子归心里自然不痛快,却勉强按捺住火气,口气淡淡的应道,“昨夜盥洗室中的那个男人。”
原来季子归还在介意,昨夜沐安的事呢。
“你昨夜不都听见了,是沐安自作主张,躲到盥洗室柜子里的,又不是我把人藏在那儿的。若是他吓着你了,我代他向你陪个不是。”
“他的错,为什么要由你来赔不是?”
“他是我府上的人,我身为主子,看管不力,管教无方,理当赔这个不是。”
庄寂凝这话说的在理,季子归斟酌着,也没再说什么。
本以为这事,到此就算了了,没成想,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季子归又问,“他是你的男宠?”
庄寂凝想,若她没记错,这个问题,季子归昨夜就曾问过她,而她也清楚的回答过,不是。
但从季子归当时的反应来看,他并不信她。
也是,若季子归真的相信她,此刻,大概也不会有此一问。
“如果我说不是,你信吗?”
“你说的,我信。”
季子归的回答,叫庄寂凝倍感意外,她不禁对上了季子归那双黑澈的眼眸。
这双眼,璀璨的犹如星辰,又乌黑的像一块墨玉。
想必一切谎言,在这清朗目光的注视下,都会无所遁形。
对于沐安,庄寂凝问心无愧,于是,相当从容并坦荡的迎上了季子归的目光。
“既然你与他不是那种关系,那么,你能让他离开吗?”
“不能。”
好简单明了的答案。
季子归闻言,怔忪了片刻,没言语,便缓缓的将头别去了一边。
明知道这样回答,季子归会不高兴,但庄寂凝还是这么说了,不为别的,只因她不想在季子归面前搪塞说谎。
沐安的确不能离开荣王府。
否则,他会死。
“想不想知道,我与沐安是如何相识的?”庄寂凝问。
季子归没应声,目光淡淡,透过马车帘子,望着大街上车水马龙的光景。
“我与沐安,相识在象姑馆。”
一听这话,季子归瞬间就不淡定了,立马回头怒视庄寂凝。
象姑馆,那是正经姑娘该去的地方吗?
那可是某些心怀恶趣味的男人,寻欢作乐的去处。
眼前这个女人,竟然用如此稀松平常的口气,说出这种话来,真不知该说她不知廉耻,还是过于坦诚。
对于芜阳郡主从前的人生,庄寂凝真的挺无语。
但眼下,芜阳郡主就是她,她就是芜阳郡主,这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尽管,芜阳郡主从前,真的做过不少轻狂事儿,但在沐安一事上,她却丁点过错都没有。
若一样的情况,摊在她身上,她也一定会这么做。
“那是两年前的一天。”庄寂凝不管季子归能不能听进去,只管讲到,“那天,我四堂兄来府上找我玩,也不知说什么,就说起了圣都城内新开了一家象姑馆,因为过去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于是我便抱着猎奇的心理,求四堂兄带我去见识见识。”
季子归依旧紧绷着脸,眸色阴沉沉的。
庄寂凝又接着讲,“后来,我就乔装成男子,跟四堂兄一起去了。”
就这么成行了?
季子归火大。
这究竟是什么混蛋堂兄,竟然真就领着十三四岁的妹妹,去到那种地方。
简直禽兽。
“去到之后,我俩才入雅间坐定,就听外头吵嚷。出去一瞧,就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站在高处,手中攥着一块尖利的碎瓷片,死死抵在自己的喉咙上,他的脖子上和身上,都是血。”
话听到这里,季子归的神情明显有所缓和,他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
“后来,我救了他。”
原以为接下来,会是一段惊心动魄的讲述,谁知,庄寂凝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结果。
她不想说,沐安是用怎样绝望的眼光望着她,求她救他。
也不想再回忆,沐安满身是血的扑倒在她膝前,失声痛哭的凄楚模样。
印象中,那是她第一次见沐安哭,也是最后一次。
往后,每每见他,沐安总是笑眯眯的。
他总是对她说,“沐安的命是阿凝救的,沐安以后就是阿凝的人。”
见庄寂凝的眼光有些雾蒙蒙的,季子归心头一紧,“我……你……”
“沐安是个很苦命的孩子。沐安的娘亲原是个青楼女子,迎来送往的买卖,连沐安的亲爹是谁,都不晓得。而沐安,便自小跟着他娘亲,在青楼里长大。娘俩原本打算好,等挣够了银子,就赎身回乡去。谁知临了了,沐安的娘却突然染上重病。沐安也是孝顺,一时救母心切,就将自己卖身去了象姑馆。谁知……”话说到这里,庄寂凝幽幽的叹了口气,“那日,我虽出手救下沐安,并替他赎身,却并未想过要把他带回府上。但当日,我是从一个连我都不好得罪的权贵手上,把人救下来的。所以,我若不留他,他便只有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