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厮得了吩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纠结了半晌，才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
庄寂凝到不怪他俩迟疑，毕竟，从前的芜阳郡主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主。
依照过去那位的脾气，不定得想出什么损招，罚这两个人呢。
也怨不得人家用敬畏鬼神的眼神招呼她了。
“往后别坐在地上打瞌睡了。”庄寂凝说。
闻言，两个小厮又是好一通告饶，其中一个更是指天盟誓，往后再也不敢了。
其实，庄寂凝并不反对劳逸结合的工作方式，若忙累了，打个瞌睡也无可厚非。
只怪这两个小厮太心急，没听她把下半句话说完。
“地上怪凉的，又正对着窗户，也不怕睡起来就染上风寒。”庄寂凝嘀咕了一句，也没再理会那两个小厮，便径自向最近的书架走去。
书架前，庄寂凝随手取下一本书翻看，细看之下，竟然是一本琴谱。
看来，荣王应该善音律，至少也是个爱琴之人。
但关于古琴，也就是一般七弦琴的减字谱，庄寂凝却半分兴趣也没有，于是便将琴谱合上，小心的放回原处，又转身，从另一个书架上，随机取了一本书下来。
可翻开来一瞧，竟然也是琴谱。
庄寂凝看后，也照样将琴谱放回，紧接着又往前踱了几步，在站定后，便踮脚从书架的高处取下来一本书，翻开再瞧，竟然还是琴谱。
奇怪……
庄寂凝转身，问那两个小厮，“怎么书架上都是琴谱？”
得此一问，其中一个小厮忙躬身向前一步，边比划边说，“回郡主的话，从您站的这排书架起，再往那边数六排书架，上头都收着琴谱。”
原来如此。
庄寂凝点头，看来荣王真的是一个狂热的古琴爱好者。
这么多琴谱，只怕是把这天底下所有留存的琴谱都搜罗来了。
“还有郡主。”那小厮又补充说，“紧里头那排书架上放着的，都是荣王爷自个谱的曲。”
荣王竟然还懂得谱曲。
那就不能单单说他是一位狂热的古琴爱好者了，应该算是骨灰级的古琴大师了。
庄寂凝好奇，便掠过排排书架，来到了紧里头的书架前。
尽管这排书架，并不似其他书架，放的满满当当，但这排书架上，每本册子里的每首曲子，都是由荣王用心写就。先不论每首曲子背后，究竟经历过多少曲折。
单说这每本册子上的每一个字，也都是荣王一笔一划，亲手写成的。
这无疑是个浩大的工程。
庄寂凝忙从书架上择了一本册子，翻看起来。
虽然光凭看的，也辨别不出曲调的好坏，但册子上的字，个个工整，娟秀中又透着男子独有的硬朗。
会谱曲，字又写的好，可惜了荣王英年早逝，当真是天妒英才啊。
庄寂凝合上册子，幽幽的叹了口气，“荣……不，我爹善琴，他的琴现下都收在哪儿？”
闻此，两个小厮未答，倒是霁月应道：“回主子的话，王爷善音律，但琴抚的最好的，还是咱们王妃。”
是吗？庄寂凝心中迟疑。
但为何在她已经苏醒的记忆中，却没有荣王妃抚琴的画面。
“王妃仙去时，主子年纪还小，有些事，大约不记得了。”
既然猜到她不记得了，那就赶紧解释解释呀。
庄寂凝心里急，面上却要佯装镇定，“你说说吧。”
“奴婢说不好。”
“怎么说不好？”
“当时奴婢年纪也小，有些事，都是听府里的老人说的。”
“你但说无妨。”
霁月闻言，瞥了那两个小厮一眼。
两个小厮会意，赶紧退出去老远，霁月这才开口。
“回主子的话，奴婢听府上的老人说，咱们王爷原与王妃一样，都是爱琴惜琴之人。后来，王妃仙去，王爷就勒令将府上所有的琴，都封存起来，不许任何人再弹，就连王爷自己，也再没碰过琴。”
“那这些琴谱？”庄寂凝打量着书架上这些琳琅各异的琴谱，随意拾起一本，从书页泛黄的程度来辨别，这最多也就是七八年前成册的，而荣王妃已经去世有十年了。
那么……
“这都是王妃仙去以后，王爷写的。”
既不再弹琴，怎么能谱出乐曲？
庄寂凝怔然，又上上下下的打量了这满书架的琴谱几遍，惊异之余，心中也有些惆怅。
想来，荣王一定很钟爱荣王妃吧。
否则，怎么会在王妃去世后那么多年，仍念念不忘。
日积月累，竟然写下了这么多琴谱，来凭吊亡妻。
庄寂凝甚至能想象到，每一个思念成灾的夜晚，荣王是如何艰难的忍受着那份噬骨之痛，独坐窗下，一笔一划的拼凑出这些曲调。
人在心里，琴在心中。
不必真的去弹奏出这些曲调，也能感觉到是温柔而缠绵的。
谁说皇族的男子都薄情，荣王便是个难得的痴情人。
尽管荣王与王妃，一个英年早逝，一个红颜薄命。
但想必这对深情的伉俪，如今已经在天上团聚了。
这样想，庄寂凝心里也觉得好受些。
只可惜这些琴谱，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奏响了。
见庄寂凝长长的叹了口气，霁月连忙告罪，怪自己多嘴，说了不该说的话。
庄寂凝摆手，将琴谱放好，叫霁月再陪她四处转转。
霁月得令，又冲远处那两个小厮打了个眼色，两人这才敢跟上来。
锦墨轩中，除了那几书架的琴谱以外，其他种类的藏书也很丰富。
诗书、词集、国史地理，野史民俗，奇闻杂记，应有尽有。
庄寂凝打量着书架上的书，几乎都有翻看过的痕迹，由此可见，荣王应该是个很爱读书的人，天文地理，涉猎甚广。
而记忆中，荣王的确是个相貌俊朗，又文质彬彬的男子。
流连在排排书架前，庄寂凝有些挑花了眼，一时间，也不知该找些什么书回去研究了。
若依她的喜好，自然愿意看些奇闻杂记，野史民俗一类的书。
但那种书，多半是文人杜撰，用来寻常解闷的。
而她要看书的目的，则是为了充实自身，增长知识的。
毕竟，她对这个世界，或者说，她对她眼下生活的年代，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但她，又实在舍不下那些有趣的书……
要不一块都搬回去？
她不得闲看，季子归也能看看。
如此一举两得，不错不错。
于是，庄寂凝便甩开膀子，在一排排书架间来回穿梭，走走停停，翻翻看看，精挑细选了七八本书，才停手。
这还只是个开始，庄寂凝想。
迟早，她要把这锦墨轩里的书，全部看完。
到时候，她就再也不是什么“雌雄双煞”，而是圣都第一才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