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寂凝并无意探听季子归与从善的对话。
但里间统共就这么大,就算她不想听,那些话也会不自觉地飘进她耳朵里。
听从善说,季子归在大夏国,还有一个姑母。
与季子归一样,也是当年和亲嫁过来的。
而那位南羌公主如今的身份,是康郡王妃。
康郡王?庄寂凝在脑中飞快的搜索着,并不记得大夏皇室中,有康郡王这个人。
可季子归明明与从善说,等他身子好些,要去康郡王府拜访。
难不成是她的记忆,出现了某些偏差?
庄寂凝这厢是想问也不敢问,难不成作为正经的大夏人,还不如季子归和从善两个南羌人,了解自己的亲戚。
但庄寂凝对这个康郡王,真的是半分印象都没有。
如此,那便只会有一个可能——这个康郡王,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否则,她与季子归大婚当日,皇室中一众王爷郡王都前来赏脸喝喜酒,为何却独独不见康郡王夫妇呢?
可仔细想想,这也不对头呀。
若康郡王真的已经去世,那依照传统,作为和亲而来的康郡王妃,也就是季子归的姑母,理应回归南羌才对,为何还会只身留在大夏呢?
这事好生古怪,仿佛怎么说都说不通。
不过,比起康郡王与王妃的事,庄寂凝的注意力,显然又被另一件事吸引了去。
就是那个传统。
那个丧偶后,可以回归母国的传统。
某个念头,在庄寂凝心头绕了几圈,越绕就越惹得她心里不安。
季子归会不会为了回到他的母国去,而暗杀了她……
不会,不会的。
季子归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可是拉勾结盟,约定要当好这对形婚夫妻,永不反悔的。
想到这儿,庄寂凝不禁抬头,望向远处的季子归。
这个男人,尽管病着,但看上去,依旧是满面荣光,清俊如画。
他的双眸尽管乌黑,却是黑澈黑澈,闪耀着恍若流星的光泽。
就算他惯爱讳莫如深的望着她,但从他的眼中,她从未看到过任何算计的神色。
坦荡如他,纵使有一日,他决定要杀她,应该也会先问过,我可以杀你吗?然后再动手。
如此,庄寂凝也不觉得害怕了,心中反而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她在想,倘若有朝一日,季子归真的问出她那句话,她该如何回答。
季子归可用余光瞥见,此刻,庄寂凝正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瞧。
那眼光不似平日里澄澈,明显夹杂着些许探究的意味。
她在好奇什么?
好奇他的姑母,德顺长公主吗?
可知那个女人凄然的一生,皆是拜你们大夏所赐。
……
从善不光爱美如命,还是个话唠,整整半个时辰,就见他上下两片唇,一开一合,没个消停。
庄寂凝真心好奇,从善就不觉得累吗?
天地良心,她光用看着,都替从善嗓子疼。
这厢,庄寂凝听烦了,才打了个哈欠,预备伏在矮几上眯一会儿,就见霁月捧着样东西,进了屋。
“主子,您瞧是这样吗?”
庄寂凝这才提起精神,将那样东西接过来,里里外外看了个仔细,才兴冲冲的向霁月竖起了大拇指,“做的真好,针脚也好。”
霁月晓得,他们主子可不轻易夸人,眼下,能得主子盛赞,她自然欢喜。
但叫她好奇的是,他们主子为何急着叫她赶制,这么一个形状奇怪的东西出来。
“从善,你来。”庄寂凝冲从善摆摆手。
从善得令,没犹豫,就屁颠屁颠的往这边来。
而季子归那边,却故意清了清嗓子,来表达对从善狗腿行为的不满。
从善一听这声咳,立马停下脚步,回身望向季子归。
庄寂凝也同样望向季子归,“你是不是口渴,嗓子干了?”
季子归不言。
这个人,怎么连想喝个水都那么矫情。
庄寂凝便倒了杯水,原本打算亲自给他送去,却怕季子归脑袋短路,再给她摆什么高姿态,便示意从善过来取。
从善脑袋上罩了个那样的头套,只能从两个小洞里看路,视野也就被限制了,这一来一回,原本满满的一碗水,待送到季子归手上,就只剩半碗了。
“从善你过来,我话还没跟你说呢。”庄寂凝又招呼从善。
然而这回,从善明显是学乖了,没季子归点头,可不敢贸然凑过去。
“你去吧。”季子归有意停顿了片刻,才松口。
从善得令,立马欢天喜地的就往庄寂凝那边奔。
那小碎步迈的,甚是雀跃。
季子归手握茶碗,心中有些愤愤,他就不明白,庄寂凝究竟给从善和八角灌了什么迷魂汤,不过才几日工夫,这两个人,一个说庄寂凝貌美心慈,一个说庄寂凝蕙质兰心,竟都被收复了去。
“你瞧这个。”庄寂凝将手上的东西,展示给从善看。
“这是?”
“这个是这样用的。”庄寂凝边说,边将这样东西在自己脸上比划了一下,“把这两边勾在耳朵上,就成了。”
不错,庄寂凝叫霁月赶工出来的东西,是一个口罩。
有了这样东西,在从善脸上的伤愈之前,就不用再戴着那个诡异的头套过日子了。
“郡主,这是给奴才的?”
庄寂凝点头,颇为郑重的将口罩递到了从善手上。
从善双手接过,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是捧着什么活物似的。
“快戴上试试。”
从善肩膀一扭,有些小娇羞,“奴才回去试试。”话毕,便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庄寂凝不免心中凌乱,从善这个人,还真是充满了活力呀。
而彼时,季子归那边,却是气鼓鼓的。
先贤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的确所言非虚。
庄寂凝这个女人,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耍弄手段,收买从善,这是当他死了不成。
还有从善那个不争气的,竟然那么轻易就收服了。
说好的威武不屈呢?
季子归越想,心里就越是气愤,正预备向庄寂凝发难。却见霁欢捧了个不小的匣子进了屋。
“是什么?”庄寂凝问。
“锦墨轩叫送来的。”
庄寂凝一笑,“他们倒是机灵,懂得用匣子装。”说着,便偏头望向季子归,拍了拍矮几上的匣子,“这儿好些有趣的书,一起看吗?”
“好。”
转瞬间,一切原则,都成了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