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窗雨,是琴谱上的第一首曲子。
庄寂凝一看到这曲名,就不自觉的望向了窗外。
此刻,窗外正下着雨,而她也正独自倚坐在南窗下的软榻上。
尽管从未听过这曲调,但庄寂凝却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是能理解一些荣王思念亡妻的痛苦。
想必这曲调弹奏出来,也是哀婉至极。
庄寂凝匆匆翻看过这本册子。
加上头一曲南窗雨,一共有四首琴曲。
一首惊鸿照影,一首双鱼寄,还有一首危亭望极。
皆是悼亡之作。
执着的爱一个人,很难,而在心爱之人去世以后,仍依然执着的爱着,那就更难了。
荣王痴情,叫人动容。
庄寂凝不禁在想,要是她也能遇上这样一个……
不对,这个想法是大大的错误。
比起红颜薄命,叫人身后凭吊,庄寂凝更愿意长命百岁。
健健康康,欢欢喜喜的与心上人,白头到老。
这才是正经。
只是……
庄寂凝偏头望向正倚在床头,专心看那本异闻录的季子归,颇为惆怅的摇了摇头。
可惜那个人,不是季子归。
紧接着,便是一声不由自主的长叹。
但等一等,她方才用了“可惜”这个词儿吗?
为什么要觉得可惜?有什么好可惜的?
可知跟季子归成了夫妻,哪怕只是形婚夫妻,她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
这夜,庄寂凝睡的很早。
早到八角还在伺候季子归洗漱时,她便裹着被子卧在软榻上睡着了。
待八角退下后,季子归原预备回床安置,却不知怎的,竟然鬼使神差的来到软榻前,还帮庄寂凝掖了掖被子。
庄寂凝是不是傻?季子归想。
一个大姑娘,怎么可以这样大喇喇的过日子。
竟然对他这个共处一室的男子,半分不设防。
难道她就不怕他把她……
尽管季子归发誓,他绝对不会这么做。
但一想到这儿,他还是抑制不住的红了脸。
骤雨初歇,一轮半圆的明月,高悬于天际。
月光皎洁,透过窗棂照进屋来,不偏不倚,正照在庄寂凝的脸上。
庄寂凝本就生的白皙,再经这皎白的月光一照,就更显得白净动人。
季子归不得不承认,庄寂凝生的很俏丽可人。至少,在他见过的女人中,是拔尖的。
好吧,他承认,是数一数二的标致。
尤其是她笑起来的样子,清婉灵动,摄人心魄的美。
可打今儿傍晚起,庄寂凝似乎就有些奇怪。独自倚坐在软榻上,不是发怔,就是长吁短叹。
季子归望着睡梦中的庄寂凝,依旧眉头紧皱,下意识的就抬起手,想要把她那份不安与惆怅抚平。
但就在他的指尖就要触碰到庄寂凝的眉头时,季子归忽然停了手。
他究竟在做什么?
简直疯了。
季子归立马收了手,转身,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回大床上,又迅速的裹上被子躺好。
原本还因发热的缘故,膝疼脚软,然而方才那几步跑的,却无比迅猛矫健,就连盖被的动作,也是一气呵成。
心跳的飞快,快到就要从嗓子眼里飞出来了。
待季子归调匀了呼吸,慢慢的镇定下来以后,他又忍不住支起身子,往庄寂凝的方向,望了望。
月光下,人已经睡沉,原本紧皱的眉头,不知何时竟松快下来。
季子归这才回去躺下。
季子归觉得,他一定是因为风寒发热病糊涂了,否则,他也不会做出方才那些反常的行为。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之时,本该有重重的睡意来袭。
但今夜,却有人,无心睡眠。
……
因为昨夜睡的早,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庄寂凝就醒了。
昨晚,她做了个梦,梦见季子归远远的冲她挥手,但当她跑到跟前时,季子归却已经不见了。
这种梦,多少有些不吉利。
但庄寂凝却不是个迷信之人。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就是说,许多时候,梦都是在反映一个人的潜意识。
那么,她的潜意识里究竟在想什么?
是盼着季子归消失,尽快解除这段形婚关系吗?
若真是如此,那在寻不到季子归时,她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难道她对季子归……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要知道,她可是丢了一文钱,都会难过好久的人。
骤然丢了个大活人,她会紧张也是正常。
这样一想,心里就踏实多了。
……
霓双倒是个识趣的,大约知道庄寂凝这阵子不愿看见她,所以只是一早,隔着里外屋的幔帐,与庄寂凝请了安,也没进来伺候庄寂凝洗漱,连早膳也没见她的人影。
其实,庄寂凝真不是厌弃了霓双,大抵是爱之深,责之切的缘故。
总之,她如此冷着霓双,也是为霓双着想。
口舌易生是非,这个教训,必须得叫那丫头牢牢记住。
今日,没有霓双在跟前伺候,从善倒是来来回回尽显殷勤。
就好像怕谁不知道,他得了口罩这个遮面神器似的。
庄寂凝记得,她昨日叫霁月给从善赶制的口罩,明明用了一块清淡的藕荷色布料,但今早起来一看,怎么却成了雪青色。
她原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却见从善去沏了壶茶回来,口罩又变成了更扎眼的杏黄色。
究竟是她色盲,还是从善是条变色龙精?
“从善,你的口罩,怎么回事?”在从善又换了个葱绿色的口罩之后,庄寂凝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从善闻言,二话不说,就从怀里掏出七八个颜色各异的口罩来。
若放远些看,还以为从善怀里揣着一道彩虹呢。
“郡主,您帮奴才看看,奴才究竟戴哪个颜色好看。”
庄寂凝无奈,别说是男人爱美,就算是女人家爱美,也总要有个底线。
但据庄寂凝特别客观的观察之后,可以确定,在爱美这条路上,从善并没有所谓的底线。
“其实,都挺好看的。”庄寂凝唯有敷衍说。
原以为从善得到如此笼统的回答后,必定会刨根问底下去,谁知从善只是一笑,“奴才也是这么觉的,只是这些花色,会不会太单调了。”
这还单调?都能拿去开染坊了好吗?
“郡主,府上有没有绯红色或碧蓝色的布料?”
这个,还真有。
“你等着,我叫人给你找去。”
从善一听,立马双眼放光,对庄寂凝是千恩万谢。
而庄寂凝面上笑着,心里却纠结的很。
从善脸上的伤,到底不重,等三两日后好了,这些五颜六色的口罩又要如何处理。
不过,只是几尺布而已。
从善他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