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寂凝匆匆用过早膳,就往偏屋去了。原是打算在偏屋小憩一会儿等竹青姑姑来,没成想,她到的早,竹青姑姑比她更早。
一见庄寂凝,竹青就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竹青名如其人,尽管已是将近四十的人了,却生的细瘦高挑,尽管并无什么过人的姿色,却也不显年纪。
人往眼前一站,清爽又干练。
庄寂凝晓得,这竹青姑姑向来礼数周全,若与竹青姑姑客气,姑姑反而会不自在。
于是,庄寂凝也没拦她,由得她叩拜完毕,才叫人起身。
“听说姑姑找我。”庄寂凝也是个爽快人,有什么话,就喜欢直来直去的说。
“奴婢斗胆,叨扰郡主了。”竹青又是一礼。
“姑姑有话,不妨直说。”
“是。”竹青姑姑这才站直了身子,“奴婢想说的事,是有关郡主与郡马爷的。”
庄寂凝微微一怔,心里大概有了底儿。
就打着能瞒住府外的人,但大婚当日,季子归闹着要跳楼寻死的事,却瞒不过府上的人。
竹青姑姑一准儿也有耳闻。
但庄寂凝清楚的记得,事发之后,她已经吩咐霓双,此事务必要立刻平息下来,至少府上,不许再有人议论。
而竹青姑姑作为府上的掌事,不可能没听说她的吩咐,何故今日还敢明目张胆的为此事来见她。
难道就不怕她这当主子的恼了,再责罚于她?
不过话又说回来,寻死的事,是季子归办出来的,而她事后,也确实是有意在包庇季子归。
既不冤枉,也就不怕旁人说。
于是,庄寂凝便示意竹青,把话继续说下去。
竹青会意,也未迟疑,忙接着说,“奴婢斗胆,向郡主进言,郡马不可留。”
庄寂凝猜到,竹青一定会指责季子归的不是,却没想到竹青会直接用“不留”二字。
这多少有些绝决了。
“我与他已成夫妻,生米都煮成了熟饭,要怎么不留?”
“奴婢知道,郡主并未与郡马圆房,仍是完璧之身。”
什么?竹青姑姑竟然连这都知道。
难道她还长了天眼不成。
不对,这哪是长了什么天眼,分明是在她屋里埋了眼线。
想到这儿,庄寂凝心里又气又急,料想这事,不是霓双说出去的,就是霁月和霁欢姐妹俩。
枉她这么信任她们三个,什么事也都不避讳着她们。没成想,竟养出个吃里扒外的内鬼来。
“这些鬼话,姑姑都是打哪儿听来的,我与驸马分明已经成了一家人。”庄寂凝索性来个死不承认,故意去激竹青。
你竹青姑姑若真有本事,就把背后嚼舌根的那个给咬出来。
“回郡主的话,这事本不必奴婢打哪儿听来,但从您新婚之夜的床褥,就能猜到一二。”
竟然是床褥?
庄寂凝脸红之余,也难免一阵捶胸顿足。
做戏就该做全套的,她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
都怪她之前没有经验,否则……
这哪还有什么否则。
尽管竹青姑姑这话,叫人无力反驳,但同时,也叫庄寂凝想明白了一件事。
她大概可以确定,那个出卖她的人是谁了。
不过这事还不着急料理,眼前,还是要尽快的把竹青姑姑给打发了才好。
庄寂凝思量着,便将悬在腰间的郡主令牌取下,重重的拍在了桌上。
“既然姑姑都知道了,就拿上我的令牌,进宫告状去吧。”
竹青姑姑闻言,原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亦面露惊愕,紧接着便立刻匍匐在地,“奴婢不敢。”
“既然这状姑姑不打算告,那就起身回去,我只当姑姑今儿没来过。”庄寂凝正色道。
“郡主,您请三思,那南羌的宸王,既不是您的良人,您又何苦与他做戏,白白耽误了自己。”
竹青姑姑这话在理,也是向着庄寂凝说的。
庄寂凝又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心里自然领了竹青姑姑这份情。
但她与季子归的婚事,实在牵扯甚广,乱麻似的搅和在一起,想拿快刀斩尽,也无从下手。
就连庄寂凝都不太明白,她之所以答应与季子归结为形婚夫妻,究竟是出于理性,还是感性占的多些。
“我已经三思过了。”庄寂凝应道。
竹青姑姑却不死心,“奴婢知道郡主心怀顾虑,但您只要说出来,皇上和太后一定会为您做主的。”
闻此,庄寂凝却笑了,但笑着笑着眉头便沉凝起来,“皇上和太后是疼我,得悉此事,自然会为我做主。那竹青姑姑可否告诉我,皇上和太后究竟会用什么法子替我做主?”
竹青姑姑无言,半晌没吭声。
“既然姑姑说不出口,那我替姑姑说也好。”庄寂凝口气沉沉的说,“在得悉此事以后,皇上会先下旨杀了宸王,之后,或许便会借机挥兵南下,屠了南羌。”
庄寂凝所言,正是竹青姑姑心中所想。
这样的后果,的确是触目惊心。
“奴婢不忍心郡主受这份委屈。”
“委屈?不觉得。”庄寂凝应道,“若说委屈,季子归比我委屈百倍。他身为男子,又是一国皇子,都肯舍下这一己之身和亲入赘,与他比起来,我不算委屈。”
理的确是这个理,叫人无法反驳。
“郡主恕罪,是奴婢唐突,目光短浅,惹的郡主难受了。”
“地上凉,姑姑别跪着了。”庄寂凝说,“我只当你今儿没来过,快回去吧。”
竹青姑姑得令,忙起身,见庄寂凝眸色幽深,也不敢再多话,便匆匆退身出去。
见人走后,庄寂凝才大舒了口气。
庄寂凝是个明白人,她心里清楚,竹青姑姑今日敢冒着大不韪来向她进言,是出于一腔忠心,为她着想。
竹青姑姑但凡存了半分坏心思,早就想法子将这事捅到宫里去了,何必再来见她。
因此,对于竹青姑姑的居心,庄寂凝没存丝毫怀疑。
而她之所以给竹青姑姑脸色瞧,不是因为竹青姑姑忠言逆耳,而是因为竹青姑姑竟然与她近身的人暗通款曲,监视于她。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叫人觉的不痛快。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身为主子,本不必事事都与下人较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都会过的轻松些。
但眼前这事,已经上升到了原则问题。
庄寂凝思来想去,都觉的不能就这么算了,便朗声唤了霓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