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二号房。
白敏敏熄灭里屋烛火,走到床头对面的窗户微微敞开一个缝隙,她侧过身子,将逍遥楼后院尽收眼底。
一片黑暗中,零星几扇窗子里有亮光,映着人影。
她特别注意的那间东厢房还未掌灯,看来杨天格身为小心,不到深夜他是不会现身的。
逍遥楼的后院占地面积颇大,与街道的四合院连成一片,只有老鸨和他亲口所点的人才能到进入,无论昼夜,十二个时辰皆有人把守。
白敏敏第一天来逍遥楼时就发现这扇窗户可以看到后院的全景,故此花大价钱包了此房间。
说起来这三天的经历,她可谓体验了一回做男人的滋味,看美人、闻琴听小曲,就连男人跳舞她也见识了一番。
腰段、舞姿、韵味不比女子差,尤其是那些男生女相的公子,跳起舞来别有一番风情,而杨天格的“老相好”正是逍遥楼里长相阴柔、舞姿出众的火莲公子。
经打探杨天格自接人陈府尹的职位后,每天大门不出二,在衙门办公,只有当夜幕降临后,他才会悄然进入逍遥楼后院与火莲相会,黎明前再悄悄离开,做回公正廉宜的杨府尹。
后院侍卫是花大价钱请来的,有功夫底子,就为“保密”二字,以免打草惊蛇,白子熙等人并未强行入院打探消息,不知道杨天格会不会在夜深人静时甚至醉酒胡言时和火莲提到过他身边所发生的事情。
白敏敏想着今天遇到那个惜命的公子,正好以后有由头呆在这里。
“叩叩叩——”轻轻的敲门声蓦然响起。
白敏敏恍然回神,从里屋走出,对房门的方向问了句,“谁?”
外面的人沉默了,须臾,干净的男声响起,“是我。”
不是自己所熟悉的声音,白敏敏正好张口拒绝,忽然想起了方才的事情,不由低低一笑。
“可是洗干净的那位公子?”声音轻快,但没有恶意。
“恩。”他应了一声,不羞不恼。
“进来吧。”
“好。”
伴随吱的一声开门声,淡淡的茶香飘来。
味道清淡,并不甜腻,使得白敏敏头脑清醒提神。
白敏敏看着男子认真的关门,认真的走路,并且走到她面前,认真的说道:“谢谢。”
“举手之劳。”她自然知道他谢的什么。
他十七八岁的模样,白衣黑发,衣和发都飘飘逸逸,许是因为刚刚沐浴过,发湿漉漉泛着水光,尤为黑亮,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白敏敏不开口,他就会站到永远。
白敏敏观察片刻,明白了他虽然也穿白衣,但和楚容完全不同,他不如楚容精致细腻,更没有楚容与生俱来的高华贵气。
“名字。”白敏敏转身坐在桌前,仰头问道。
“扶苏。”
“听说你是官奴才会被送到这里?”
“恩,睁开眼时就是了。”
扶苏撩起左袖子,露出手臂的正面,只见白皙的皮肤上映着触目惊心的烙铁印迹,就算以后脱去奴籍,这烙印只怕也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他一直低着头,白敏敏说什么,他便回什么。
白敏敏突然意兴阑珊,先前戏弄之心荡然无存,她不认为自己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但对扶苏她虽不能为他赎身,却也做不到落井下石。
她不再说话,扶苏似是好奇抬头看了眼。
“我不需要同情。”扶苏直直地看着白敏敏,瞳仁灵动,水晶珠一样的吸引人。
白敏敏不由扑哧一笑,“那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间?”
扶苏眉头紧锁,脸先倔意,“你和他们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还不都是来这里找乐子?”
“你是女子。”
白敏敏脸色骤变,含笑的眸子隐现一抹凌厉,她的目光直逼扶苏,锐利有神。
她沉吟不决,内心有些筹措,她本以为自信满满的乔装,竟然被一眼识破?打击可想而知。
她的目光几次从扶苏身上移开又忍不住返回,情绪渐渐有了改变。
“你怎么看出来的?”白敏敏申请恢复如初,无奈一笑。
“说不出来,就是知道你是女子。”扶苏眸光真诚,实话实说,语气微微加重。
白敏敏蹙了下秀眉,声音冷了几分,“这件事情我不希望有第二个人知道,不然我可以保证,你的下场会比现在还惨烈百倍。”
“我不会有任何人说。”扶苏坚定开口,面无畏色,做到问心无愧。
白敏敏颔首,不再多言,她看到扶苏的神情,不由展颜一笑。
他就像一张白纸,什么心事都写在了脸上,这样的性子该喜该忧?
她摇了摇头,散去脑海里所想,无论喜忧,和她并无关系,遂她向他问起了其他事情,希望查到蛛丝马迹。
直到白敏敏从逍遥楼离开返回白云寺,安静地躺在床上,她才恍然惊觉,光是口头警告,未免过于心慈手软,如果换做其他人,她会不会告诉大哥他们,直接解决这个隐患?
放过便放过,她从不做后悔的事情,事实上,在她以后的日子里,扶苏会证明她的“举手之劳”是多么明智的决定。
转眼到了第五天,扶苏在逍遥楼已然贴上了“莫十爷”的标签,在别人眼里,他就是白敏敏的相好。
对此,白敏敏觉得甚为憋屈,连小手都没摸过,有这样的相好?不过好在他够聪明,让她觉得有他这样的解花语?智囊?在身边并不是件坏事。
房间里,扶苏素手为白敏敏剥橘子,白敏敏则负责张嘴享受。
她甚至在考虑,待楚容成大事之后,她要不要效仿古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把他推翻,她自己坐上去。
这当大爷的滋味太过瘾了不是?
“莫邪,什么时候你把真名告诉我?”扶苏开始剥第二个橘子。
“莫邪就是真名。”白敏敏一口咬定。
“不是。”
“是的。”
“不是。”
“……”
太聪明了也是件麻烦事,让他呆在逍遥楼屈才了。
“等我觉得有必要的那一天。”
“好,我等。”
“乖。”
“莫邪……”
“?”
“包养我,我不可能再进别人的房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