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还没散,黄斌一家就匆匆走了。
别桌有许多客人来和秦理敬酒、闲聊,何棠乖乖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面带微笑地与人碰杯,几乎来者不拒。
秦勉劝了他几次,秦理低声说:“我有分寸。”
何棠很担心,看着他一张脸越来越红,也去劝他:“阿理,不要喝啦。”
“放心,不会有事。”秦理握握她的手,“我能喝一些酒的。”
“可是你的脸好红。”
“这样反而更好,其实喝得不多,别人以为我已经喝很多了。”秦理笑笑,“糖糖,你再等一会儿,我要和别人聊一下,结束了我们回家。”
“哦。”何棠并不急着回去,她只是很担心他。
盛红军在席间转了一圈后,回到桌边,趁着孙建军不在,他弯腰和秦理说了几句悄悄话,然后走了出去。
秦理对何棠说:“糖糖,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好。”
秦勉推着秦理的轮椅出了门,何棠一个人坐在了桌边。
正无聊地玩手机游戏时,王宇霖在她身边坐下了。
何棠抬起头:“王师兄。”
“秦理呢?”他漫不经心地问。
何棠指指外面:“出去了。”
“哦。”王宇霖轻笑,说:“刚才是不是不高兴了?”
“不要提了,好丢脸!”何棠恨不得失忆,“我是真的不知道那个肉是生吃的啊。”
“我知道。”王宇霖说,“你大学里就不吃生食。”
何棠脸又红了,想到刚才王宇霖和秦理一起帮她说话,说得黄泽雁都快要气死了,忍不住说:“王师兄,刚才谢谢你,只是……这样真的不要紧吗?”
王宇霖说:“有什么要紧的,我又不认识那位黄小姐。”
“孙董好像和黄总很熟,我刚才看孙董满脸的不高兴。”
“那又怎样?”王宇霖扶一下眼镜架,“还是说,你只允许秦理帮你说话,就不准我这个师兄出头了?”
“不是不是。”何棠羞涩地笑了一下,“只是,你们俩这样帮我说话,我真的满意外的。”
“干吗意外呢?”王宇霖正色道,“我是单纯听不惯那位黄小姐的口气,她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户牛肉了。”
秦理回来的时候已是半个小时以后,何棠终于跟着他离开了酒店。
回去的车上,何棠被安排坐副驾驶座,秦理和秦勉坐在后排,他们升起了隔离屏,估计是有事要谈。
三个人到了锦宏国际22楼后,郭建云已经在等秦理,看到秦理满面绯红的样子,他吃了一惊,也不给他换电动轮椅,直接推着他进了套房,秦勉也跟了进去。
没人叫何棠过去,何棠不敢贸然打扰,一个人留在了公共客厅。
大半个小时后,秦勉出来了,他对何棠说:“何棠,你进去陪一下阿理吧,他不太舒服。”
何棠心里担心,应下后急忙走了进去,她还未进过秦理的卧室,这时心中有些忐忑。
与她想象得差不多,秦理的卧室面积很大,简单通透,与他在慕芳里的卧室比,这儿的装修风格更显时尚简洁,并且没有那些触目惊心的复健设备。
只是,床头的吊环还是存在的。
房间里很热,秦理盖着薄被躺在床上,轮椅停在床边。郭建云正拿着毛巾在帮他擦脸,看到何棠进来,立刻说:“何小姐,我已经帮阿理洗过澡了,他刚才迷迷糊糊地叫了你的名字。你陪他一会儿吧,什么都不用做,让他休息一个小时就好。”
何棠点点头,走到秦理床边,拉过一张椅子坐下。
郭建云又观察了一会儿,叮嘱何棠注意秦理面色的变化,有事就叫他,然后就离开了房间。
何棠独自一人陪在秦理身边,她看着床上的秦理,他闭着眼睛似乎在沉睡,面色虽红,面容倒算平静。他头发是湿的,还没来得及吹干就躺下了,身上穿一件白色V领短袖T恤,露出了脖子和清晰的锁骨。他的右臂藏在被子里,左手伸在被子外面,五指微曲,掌心向上,好像在等待什么。
何棠伸过手去握住了他的左手,秦理眉头一皱,手指一勾就握住了何棠的手。
他晃了晃脸颊,何棠以为他要醒了,轻声叫他:“阿理。”
“唔……”他含糊地发了一声,更加紧地握住了何棠的手,又歪着头睡了过去。
他的掌心很热,全是汗,何棠凑过去看他,发现他额头也有汗水在沁出来。
何棠四下一看,看到郭建云留在秦理床头柜上的一盆热水,她绞起毛巾,轻轻地帮秦理擦脸上的汗,然后又擦起他的左臂。
这还是何棠第一次看到穿短袖的秦理,他的左臂健康、修长,肤色白皙,肌肉匀称,有隐约的青筋显现,绝对属于一只好看又性感的手。
就在这时,秦理哼了一声:“热……”
“啊?”何棠没听清。
“好热。”他微微眯了眯眼,扭过头似乎看到了何棠,说,“糖糖,好热。”
“你在出汗。”何棠又绞起毛巾,再一次帮他擦汗,柔声说,“睡一下就好了。”
“好热。”他还是不停地说,嘀咕了一会儿后,他左手松开了何棠的手,顾自去掀自己的被子。
何棠按住他的手,着急地说:“会感冒的,被子已经很薄了。”
“太热了。”秦理脸上、脖子上不停地溢出汗水来,“糖糖,太热了。”
被何棠按住左手的秦理似乎很不满意,但是他毫无办法,只能重重地喘着气,何棠见他实在难受,就把被子稍微掀开了一些,想着就搭一些在肚子上就好。
她以为他会穿着长睡裤的,毕竟,何棠每次见到洗过澡的秦理,他都是穿着合体的睡衣睡裤的,可是这一次,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只穿着内裤!
她惊慌地睁大了眼睛,刚想把被子盖上,秦理的左手却挣脱了她的手,他一把掀开了被子,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暴露在了何棠面前。
何棠吓得转身就要跑,就在拔脚的那一瞬间,秦理的左手却准确地扣住了她的手腕,他低声叫:“糖糖,别走……”
何棠:“……”
她闭上眼睛,根本不敢看他。
然后,她就感觉到,她的手被他带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虽然是隔着布料,但是那个触感……天啊!何棠脑袋充血,冷汗直冒,慌乱地要甩开他的手,嘴里叫着:“放开我你放开我!秦理!放开我!放开我!”
秦理好像没有听见,他左臂用力一拉,何棠脚步一踉,整个人就扑到了他的身上。
秦理房里的灯光很柔和,中央空调吹着暖暖的风,因着加湿器的作用,一点都不显得干燥。
房间里很安静,除了出风口呼呼的声音,只余下两个人清晰的呼吸声。
一个沉重而平缓,一个清浅却急促。
何棠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伏在秦理身上,她的右手仍旧被他的左手牢牢握住,折在她的身下、秦理身上,手的位置不偏不倚地搁在那个叫人崩溃的地方。
何棠的左手是自由的,双腿也没有被牵绊,但是此时此刻的她却已经石化。
她忘记了逃,忘记了躲,也忘记了挣扎忘记了叫,她的眼睛瞪得很大很大,满面通红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张英俊却潮红的脸庞,秦理的眼睛又闭上了,他浓眉紧锁,嘴唇微张,显然身体上有不舒服的地方。
何棠就这么木楞地趴在他的身上,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她右手指尖下是一片薄薄的布料,布料下是属于男人的某样器官——很软,很烫,还有弹性,最要命的是,何棠竟然感觉到它在起变化。
——何棠快要24岁了。
虽然她来自小镇,心性淳朴,但不代表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她上过生理卫生课,看过那么多的爱情电影、爱情连续剧,还看了那么多的言情小说,对于男女交往到后期要发生些什么,心里自然是清楚的。
甚至,她还亲眼目睹过真实的情爱场面。
那是在何棠懵懂无知的幼年时期。
具体的场景已经忘掉了,只是有零散的片段深深烙印在她脑中——夏天,午后闷热的房间,头顶上吱吱呀呀旋转着的旧吊扇,洒进房里的斑驳阳光,散着香气的草席……还有床上那两具纠缠着的身体。
一室的旖旎风情,浅唱低吟。
年轻的田知贤和宋月眉都没有注意到小何棠已经午睡醒来。
隔着那道虚掩的房门,何棠站在门外,傻傻地看着门里的一切。
幸好,是那么美好的小姨妈和小姨夫。他们有着年轻又健美的身体,更有两颗心心相印的心。他们让何棠知道,相爱的人是要做有爱的事的。
所以,因着幼年时的记忆,何棠从来不对性怀有恐惧,她明白自己终有一天也会和一个男人共享云雨情。在接受秦理以后,何棠也曾经羞涩地想过,自己和秦理会不会有这么一天。
只是秦理的身体情况真的很糟糕,有那么多人对何棠说起过这方面。
夜市摊老板娘嘲笑秦理的下面不知还有没有用;
吴慧尧说何棠和秦理在一起会守活寡;
宋月娥说秦理是个瘫子,不能行夫妻之事;
连着王宇霖都隐晦地说秦理的身体条件是个客观存在的事实。
秦理从没有和何棠说过这方面的话题,毕竟他们才交往一个月,说这些还不太合适。
何棠更加不会去问,这对她来说实在太尴尬了。
不过,她心中还是有点数的,她也在网上查过这方面的信息。瘫痪病人下肢无知觉和运动能力,他们大小便失禁,基本都失去了性能力。
查到这样的资料,何棠难免怅然。她联想到秦理的两条腿,它们一点都不能动,那么细,那么软,那么无力,何棠就觉得有些心疼难过,同时又怀疑起自己和秦理的未来。
如果他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即使他们结了婚,也是无性婚姻。何棠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柏拉图式的感情交流,说实话,她没有把握。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秦理这样的身体情况,是不是不能生育?
想着这些问题,何棠曾经有过迷惘犹豫。
可是现在,伏在秦理身上的她,那么明显地感觉到他的那里在发生变化!
这个认知来得太过突然,何棠震惊极了。
秦理缓缓地睁开眼睛,他有些头晕,看着面前何棠近得过分的脸庞,他有些微的茫然。然后,他注意到了她惊讶慌张的表情。
“糖糖……”秦理低呼她的名字,发现自己声音暗哑,他咳嗽了一下,又叫了一遍,“糖糖,怎么了?”
他想抚上她的脸颊,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左手被她的身体压住了,他试着抽动左手,更加意外地发现自己握着她的手,而两只手竟搁在他的小腹下。
秦理花了几秒钟时间来思考回忆,还是搞不清这样一个场面是如何形成的。
她的手离开他的灼热的那一瞬间,秦理心中一阵失落,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松开了左手。
何棠终于得了自由,她“嚯”地爬了起来,身子往后一仰,跌坐在了床上。
下一秒,她看清了他的全身。
秦理仰躺在床上,薄被掀开在边上,何棠看到了他穿着短袖T恤的上半身,和只穿着内裤的下半身。
之前因为震惊,她没有看清,这时候却是直面全景。
秦理深深地看着她,他的左手够不到被子,没有办法遮住自己,他有些认命,只是安静地与何棠对视。
他很瘦,肩膀却不窄。
被何棠压皱了的T恤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窄瘦的腰身,和平坦的胸肋处。
他的右臂是病态的。
平时穿着衣服难以发觉,现在直观地看,会发现因为左右手臂的不对称,使得他的左右肩也有些不同。
他的左肩宽阔坚实,肌肉有力,而右肩却有些萎缩,哪怕有衣袖遮盖,也能看到突出的肩骨。从袖筒里伸出来的右臂苍白瘦弱,皮包着骨,比何棠的手臂都要细许多,臂上蔓延着青色的血管筋脉,肘关节突出,和健康的左臂一对比,叫人胆战心惊。
何棠的视线移过秦理的上半身,又定格在他的腿上。
那是两条怎样的腿啊,何棠几乎无法用言语去形容它们——只余着一点点肌肉的双大腿,皮肤薄得透明,差不多只有健全男人的小腿那么粗。他的膝关节高高突起,延伸下来的小腿上还有一些象征男性特征的汗毛,配着两只苍白、甚至有些畸形的脚,看起来特别诡异。
秦理有着这样的一双腿,他居然还想要走路?!
何棠双手撑在身后,坐在床上咻咻地喘着气,无声地和秦理对视。
他的眼神一直都没有变,还是那么平和深沉,看不出丝毫情绪。
何棠嘴唇抖动,也不知脑子怎么抽了一下,突然问:“你你你,你为什么会这样?”
秦理听不懂了,问:“什么这样?”
何棠结结巴巴地说,“不不不是应该……没有感觉,没有反应的么?”
秦理的眉皱成了一个“川”,他奇怪地问:“谁告诉你的?难道你希望我没有感觉,没有反应?”
“不不不不不!”何棠双手乱挥,“但是这不科学啊!你你你……不是瘫痪的么?”
秦理摇着头笑了起来,说:“糖糖,我不是脊髓损伤导致的高位截瘫,我是病毒性脑炎引起的肢体瘫痪,病灶是在脑子里的。我的症状和脊髓损伤不一样,他们的损伤平面以下会失去知觉,而我不会。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我的全身都有感觉,甚至非常敏感,一点点的冷热痛痒我都能感觉到,但是我就是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何棠呆呆地看着他,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秦理渐渐地收起了笑,很认真地说:“所以,糖糖,我可以行使一个丈夫的义务,也可以……生孩子。就是因为知道自己不至于太糟糕,我才会决定追求你。当然,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毕竟我们交往时间还不长,如果你打算婚后才做这件事,我完全理解,并且同意。只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所以碰到这样的状况在所难免,希望你不要害怕,以后,我会尽力克制。”
何棠:“……”
秦理微微皱眉:“糖糖?你有在听我说吗?”
何棠呆滞地点点头。
秦理淡淡地笑着:“好了,接下来……我觉得你还是回房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然后麻烦你把郭叔叔叫进来,我觉得我又要洗一个澡了。”
这一晚,何棠失眠了。
抱着被子怎么都睡不着,后来她干脆坐起来,抱过可可想起了心事。
一直到她离开秦理的房间时,他的身体都是亢奋着的,何棠捂着脸想到那令人尴尬的画面——秦理盖着被子静静地躺在床上,身体某处夸张地从被子上顶了起来,他的神情看似无波无谰,眼神里却还是带着一丝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