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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人生如棋(2)


  “这只是选择的问题。”秦理止住了她的话,他语声轻柔,眼神温暖,一点也看不到责备之意,“你会选择相信王宇霖,或者不相信他;我也会选择相信你,或者不相信你;阿勉又会选择相信我,或是不相信我;然后,我也可以选择递交A标,还是B标,甚至,王宇霖也要选择,选择你是相信他,还是不相信他。糖糖……”

  何棠已经被他的话吸引,抬头看他,目光与他胶着。秦理继续说,“人生中本就时时刻刻存在着选择,每一次选择也许就会转到不同的方向。大多数时候,选择并不分对错,当然有时候也有例外。以这个项目为例,价格本就是大家错综复杂地联系着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没人能算得那么准,最后的基准价一定会落到哪里。因此,我至今不认为你有错,或是我有错,好,就算是我们选错了,那又如何?”

  他笑起来:“地球依旧在转,新的工程依旧会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我投标至今,这并不是第一个势在必得最后却流标的项目,虽然它造价很大,但比它造价大的项目也有很多,所以,我真的没有那么在意的。”

  何棠愣愣地看着他。

  “倒是你……”秦理依然笑着,“我只希望从今以后你能明白一件事情,在你下一次做选择的时候,我希望你能选择相信我。”

  这一次的谈话以何棠陷入沉思而告终。秦理回到办公室后,拨出了一个电话。

  那边的人过了很久才接起,语气狐疑:“秦总?”

  秦理微哂:“是我。王经理。”

  十二月初,气温已经降到零度。

  王宇霖将车停到停车场,他走下车来,看着那幢隐在湖边香樟林中的二层小楼,定了定神,抬步走去。

  湖水静谧无痕,水平面都因季节而下降不少,水面上也难寻春秋季时掠动的水鸟和嬉戏的野鸭,枯萎的荷叶稀稀拉拉地耷在湖面,有些只露着根根枯枝,寒风一起,那枯荷和湖边秃了枝的法国梧桐一起轻轻摇曳,略显苍凉。

  金黄色的梧桐残叶从枝头掉落,拂过了王宇霖的肩,又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南方的冬天阴冷又漫长,映入眼中尽是萧条之色,王宇霖口中呵出团团白气,高大身影在湖边凝立片刻,远眺湖那边薄雾中的朦胧山影,寒气袭来,他发梢轻动,搓搓双手后,转身踏着满地落叶向着那小楼行去。

  小楼有楼有院,院门口有一尊硕大茶壶雕塑,其他并不见有何特别之处,只是进院门时,有仪容端庄的年轻人礼貌地请王宇霖报出预约号,王宇霖沉声回答,年轻人即刻欠身致礼,请他入内。

  经过一个不大的天井行到楼前,王宇霖挑开门帘入内,顿感暖意袭人,阻绝了室外的冰冷寒意。

  王宇霖知道这是一间会员制的茶楼。

  环视四周,茶楼是竹木框架,装修得拙朴简约,点缀着不少民俗装饰,有身着婉约旗袍的女子领着王宇霖往内走去,半途还看到有年轻女子在倚窗抚琴,琴声铮铮,颇有意境。王宇霖内心平静不少,随着女侍缓缓步入茶楼深处,光线渐暗,转过一个弯,眼前又突然变亮,原来是到了临水开阔处。

  那平台置于水上,三面环水,面积不小,有透明玻璃隔开室外寒风,玻璃擦得透亮,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平台中置着一些竹木所制家具,矮几上摆着一盆兰花,王宇霖站在其中,只觉得青山碧湖映入眼帘,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个男人已经坐在临窗桌边,他身穿青色衬衣,外罩一件浅驼色粗线织衫,衬衫衣领翻出,更衬得他肤色俊白。柔软宽松的线衫掩去了他因消瘦而略显凌厉的骨架,整个人显得休闲又儒雅。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目光明亮,笑容更开,朗声道:“来了?王经理,这地方还好找吧。”

  “秦总。”王宇霖点点头,“这里挺好找。不过我之前还真不知道,这湖边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坐。”秦理坐在一架黑色轮椅上,面前摆一套繁冗茶具,说,“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秦勉有一次来这里钓鱼,发现了以后和我说起,我来过一回,觉得挺不错,后来有空了就会过来坐坐了。”

  王宇霖脱下大衣在桌边坐下,木椅上有温热软垫,靠着很是舒服。秦理执起桌上茶壶,亲自替王宇霖斟茶,王宇霖有些不安,想要拦着,却见秦理面色平静,好似对待一个老朋友般亲切自然,他就觉得如果开口,倒是显得自己太过拘谨客气了。

  秦理斟完茶,将茶杯递给王宇霖,那杯上热气氤氲,王宇霖接到手里道一声谢,听到秦理说:“这是今年的秋茶,老板娘介绍的,安溪铁观音,只是茶道我不太懂,王经理将就喝。”

  王宇霖低头轻嗅,只觉茶香馥郁,他尝一口,茶汤醇厚绵密,韵味无穷,不禁赞道:“好茶。”

  秦理一笑:“王经理喜欢就好。”

  此时距离城南中学开标已过去一个多星期,那个项目耗费了众人诸多精力,尤其是秦理,从开标前的周六早上至周一晚上那六十多个小时里,他只在周日上午小睡了一会,到了周一夜里,他把所有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吩咐秦勉第二天给相关员工放假一天,就早早休息了。

  几天下来,他每天作息规律,饮食得当,才算是把精神调回了一些。王宇霖也是如此,尽管工作还是忙碌,但好歹不用天天废寝忘食,大家的生活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秦理终于约王宇霖见了面。

  其实王宇霖并不知道秦理要对他说些什么,但是他已经无惧了,让吴慧尧带话给何棠本就是下下之策,他本意也是想扰乱秦理的视听。王宇霖对秦理有所了解,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他这么拙劣的计策,只是当时他已被逼到绝境,对于奋斗多年取得的事业,他实在不想轻易放弃,在知道了吴慧尧和施智敏的事已经暴露以后,他就再也顾不得了。

  他把电话打给吴慧尧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断了自己和何棠的关系。

  正因为已经做好准备不会再与何棠有瓜葛,他也就无所谓何棠和吴慧尧的关系是否会因自己所为而破裂。

  总之,彼时的王宇霖算是与秦理何棠撕破了脸,他已经无暇考虑后果,只想着倘若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放弃。

  因此,开标那天的傍晚,接到秦理电话时,他很是惊讶。

  “王经理,这几天忙不忙?”秦理喝着茶,问道。

  王宇霖没有隐瞒:“挺忙,明年过年早,现在公司里事情就很多了。”

  “城南中学什么时候进场施工?”

  “大概年后就要进场了。”王宇霖答,“年前这一个多月要把手续都办完,时间挺赶的。”

  “确实,赶了点。”秦理点点头,“盈亚大概要派一组人到D市来待几年了吧。”

  王宇霖叹气:“是啊,挺麻烦的,孙董前几天才去了一趟长春,和盈亚的老总商量事情具体怎么操作,我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和一家不太熟的公司合作,实在是有些忐忑,现在只希望一切顺利。”

  他很坦诚地和秦理说着这个项目的近况,没有隐瞒。

  秦理笑一笑,说:“放心,应该没问题的。”

  说罢,他端起茶杯,吹散热气,浅啜杯中茶汤,他的视线放到很远,冬日里的湖面平稳如镜,偶尔轻风拂过,掀起圈圈涟漪。

  王宇霖见秦理神色慵懒惬意,也不急着开口,秦理看了一会儿湖景后,突然回过头来,说:“王经理,我听何棠说起过,你和她在大学里都是围棋社的,是吗?”

  王宇霖一怔,说:“是的,不过何棠入社时,我基本已经不参加社团活动了,只是偶尔会去与他们聚餐。”

  “啊,她说你是业余7段,水平很好。”秦理眼神欣喜,说,“正好我也爱下棋,你知道我身体不方便嘛,小时候玩得最多的也就是些棋牌了,听何棠说过以后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下盘棋,大家切磋一下。”

  对于围棋,王宇霖心里还是有些自信的,但口气还是显得谦虚:“不瞒秦总,这几年工作忙,已经很久没动棋了,水平早已经对不起那个段位证书。不过秦总有这个兴致,我自然是会奉陪的。”

  秦理微笑:“好。”

  他按铃叫来服务员,撤下茶具,只余下一只茶壶和两盏茶杯,然后一个男服务员端来一套棋具,暗色红木棋盘置于桌上,两罐棋盒内分装黑白云子,秦理问:“谁先?”

  王宇霖答:“秦总先手吧。”

  “先手贴目。”秦理眉毛一挑,不再多说,他移过装黑棋的棋盒,左手食指和中指拈起一枚棋子,稳稳落于棋盘右上星位,快速地开了局。

  先手贴目,是指黑棋先手有优势,在正式比赛中,执黑者要贴出二又四分之三子才算取胜,但是前提是对弈双方水平相当。

  在民间对局和不正规比赛中,通常是由水平较低者执黑先行,最后计算胜负时不贴目,算是对水平低的先手者的一种补偿措施。

  秦理对于先手并不推脱,但是他那一句不容置疑的“先手贴目”还是显出了他心中的一丝倨傲。

  王宇霖右手执棋,手势娴熟,棋子落在棋盘左下星位,秦理快速拈起一子走邻角小目,用中国流开局。

  棋盘为红木所制,色深质稳,秦理的左手悬在棋盘上,显得肤色更为白皙,他手指纤长清瘦,手背有青色筋脉隐隐浮现,指甲修得短而洁净,指尖拈着乌黑棋子,下子利落,入耳清脆。

  王宇霖执白以三连星开局,沉着应战。对于这盘棋,他并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只想着秦理兴致所起,那就陪他玩一玩。

  王宇霖觉得自己一定会赢。

  他自幼学棋,小学时就能下赢成年人,大学时低调地入了围棋社,短短数月就下遍全社无敌手,还代表学校参加了几次全国比赛,都得了名次。

  王宇霖是个典型的攻击型棋手,棋风犀利凶悍,他本就在业余棋手中难觅对手,每次开局后都是以点带面地连续攻击,打得对方毫无还手之力,最后只得投子认输。

  面对秦理,他心中有略略的忐忑,又是后手,一开始便没有太过嚣张,藏起锋芒见机行事,想着不要太咄咄逼人为好,得给秦理留点面子。

  秦理的棋风却是厚重稳健,开局不久,两个人都不急于进攻,步步为营间,局面变得胶着起来。

  这局棋不计时,秦理等候王宇霖落子时,左手在棋盒里捻起数枚棋子轻轻把玩,他淡淡地说:“说起来,何棠的棋风和王经理有些像,看似随心所欲,实则大有野心。”

  王宇霖面色平静,说:“何棠入围棋社时,下棋都是野路子,她说是跟着她爸爸学的,我的确有指导过她,说起来,在社里那些女孩子里,她下得算不错了。”

  秦理赞同地点头:“唔,的确,我和她下过,她挺稳的,但凶起来也是不管不顾的。”

  王宇霖说:“我一直劝她再稳健一些,虽然我自己棋风也比较凶,但至少还有全局考虑,这一块是她欠缺的,有时候她眼里只有一个点,埋头狂攻后,就把身后大块的地都忘记了。”

  一句话说完,王宇霖落子,只这一着,局面就起了变化。王宇霖虽是执白后手,此时却分明占了先机,他左翼攻势渐起,秦理已落入下风。

  “呵……王经理果然好凶。”秦理轻笑,却是不慌不忙,又下数手,他执黑子于四九路点下,用四两拨千斤的巧力避开了王宇霖逼人的攻势,局面又陷入了平静。

  王宇霖有些警醒,心中渐渐觉得,秦理并不是一个平庸的对手。

  渐至中午,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湖面上,泛起闪烁的光。即便隔着玻璃,秦理也觉得肩上披着冬日暖阳,热烘烘的舒服了许多。他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抬头看一会儿宽阔湖面,少顷,视线又回到棋盘之上。

  一室安静,只听见两个男人交替落子的清脆声响。

  王宇霖不再轻敌,他聚精会神地盯着棋盘上的战局,已经下到一百来手,两人还是旗鼓相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