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咪咪并不打算和蓝宇结婚。尽管她已经成了他的情人,他也离了婚。她知道她可以从一而终,而他是不可能从一而终的。金钱已经使他的欲望极度膨胀,他今后还会有许多女人。另外他那种多少金钱也买不走的粗俗更让她难以忍受。
想必薛咪咪是这里的常客,保龄球馆的经理很热情地将他俩让进来,开了个球道,还吩咐人送上两杯饮料。薛咪咪指着墙上挂的计分牌说:“这里正在搞保龄球擂台赛,我可是目前记录的保持者。”
吕楠定睛看了看,记分榜首果然有她的大名,便说:“行啊,挺会玩的嘛。”
薛咪咪叹了口气,说:“人生在世,不都是在玩吗。官场上玩政治,生意场上玩金钱,情场上玩女人。像我这样上不了场的打工者,也只好玩玩保龄球了。”
“喂,保龄球可不是谁都可以玩的。”吕楠提醒说。
“没错,我是玩不起,可我玩保龄球也是一项工作。就拿今天来说吧,还不是老板掏钱,我掏时间。”
“对不起,其实……”吕楠心里一惊,想不到外表热情奔放的薛咪咪内心深处也有难言的苦闷。
“吕秘书长,请不要误会,我还是很希望陪你玩一会的。我觉得我活得很累,你也活得很累。不管谁说得怎么冠冕堂皇,中国还是个等级社会。我们实际上还都没有进入上流社会的社交圈。你今天比我还要谨小慎微,就是因为你还有那种欲望。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薛咪咪拿起一个保龄球递过去说:“就像玩保龄球一样,你要把握好了,就会来个满堂贯。这可不是单凭谨小慎微就能达到目的的。这两年,我见到的大领导多了,他们上得快,胆子也不小的。”
吕楠把球接过来,心里有些慌乱。薛咪咪这一席话,热情中夹杂着冷漠。她对社会看得很透,也很消沉。看来她这两年在蓝宇身边见到的和听到的事情太多了,听说前任市长于立业就和蓝宇过往甚密,这中间一定有许多鲜为人知的事情。
他在胡思乱想中抛出了手中的球,只见球左撞右撞,最后只撞倒了一个瓶,他连着扔出了四个球,成果也都不理想,电子计分屏上只得了十七分。
“不好意思,他接过薛小姐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手。”
“吕秘书长,看我的。”
薛咪咪将一个保龄球托在手上,向前走了几步,一弯腰,娴熟地将球抛了出去,那球像是长了眼睛似的笔直向前滚了去,居然把十个瓶子都撞倒了。
“好,太精彩了!”吕楠拍手叫好,又递过一个球去。
薛咪咪又一连打了好几个精彩的好球,引来了他的接连喝彩。
“不玩了,没劲儿,”薛咪咪擦擦手说,“咱们随便坐一会吧。”
“薛小姐真是名不虚传,干得真漂亮。”吕楠夸奖说。
“谢谢。”她接过他递过来的一杯饮料。
两个人坐在了一张圆茶几旁。
吕楠和薛小姐见过几次面,但从来没直接交往过,如今近在咫尺,又没有外人,他才仔细打量她一番。她今天穿了一身晚礼服,化着淡妆,脖颈、肩膀略显瘦削,现出两边的锁骨,应当说,她的确很漂亮,但似乎少了几分卢雪菲身上的纯真。这会儿,他又想起了那个高傲的女孩子,毕竟是刚刚走上社会,外表虽很柔弱乖巧,但是那样难以接近,真是缺乏成熟。
“吕秘书长,想什么呢,这么深沉?”薛咪咪以一种异样的神情瞅着他。
他猛然省过神来,尴尬地笑了笑说:“我在想,咱们占着球道不玩,是不是有点让蓝老板破费了。”
“蓝老板会在乎这两个钱吗?”她不以为然地说,“你知道今天晚上的消费是多少钱?”
“两千块吧。”
“告诉你吧,一瓶法国人头马就是一千二百元,餐费和按摩费是一千伍百元,再加上夏威夷洗浴中心的消费,没有四千元是下不来的。”
“蓝老板可真大方。”吕楠禁不住感叹道。
“你这话又错了,”薛咪咪说,“真正大方的还是那些慷国家之慨的政府官员。世界上没有免费的晚餐。”
吕楠愣住了,心想:“莫非蓝宇和窦晓蒙还有什么幕后的交易?”
他有些后悔来赴这个晚宴了。
薛咪咪以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的心灵。
“她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他有些不安地想起一句话,“人是奇怪的东西,女人更是奇怪的东西。”
“怎么,你害怕了?没关系的,日后你可以说你什么都没看到,也什么都没听到。我可以为你作证。”
“薛小姐,你可真会开玩笑,”吕楠故作不解的样子。
“我知道,你很注重你目前的地位。在具有悠久‘官本位’文化传统的中国,能当上官本身就意味着成功,最起码是成功的开始。你能舍弃这一切吗?”
“薛小姐,你的话说得很哲学啊。”
“你的话没错,我就是北方大学哲学系毕业的。”
“可我清楚理想和现实是两码事。”
“将相宁有种乎?”
“但你并不知道党政机关里那种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
“你太小瞧我了,”她嘴角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官场险恶,世事如棋,人情如纸。那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一般的人是很难冲破的。就说于立业的前任市长赵闻起吧,清源的老百姓无不敬仰他的人格魅力。他身为一市之长,大权在握,可他的夫人一直是个环卫工人。他刚从外地调来时,市人事劳动局长想讨好他,将他夫人的档案放到了财政局,却被他训了一顿。他来到清源市后,带头上下班不坐专车,结果闹得其他副市长都不好坐了。有个副省长打电话让他安排一个人,他却说那个干部搞垮了好几个企业,没有政绩,给一口回绝了。结果如何呢?还不是触动了一些人的切身利益,硬给挤走了。有的人没有什么能力,就是靠自己的官位生活的,而且相当擅长鼓捣人,所以有些正直的人稍有不慎就会遭人暗算。”
吕楠静静的听,很认真的样子。他没有评论,也不好评论。他摸不准眼前这个女人为什么要对他讲这些,他甚至怀疑这是一个圈套,在引他往里边钻。他故意看看手表,暗示薛小姐,他该走了。
薛咪咪瞟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吕秘书长,你今天好深沉呢,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那里的话,你的见解很独特也很深刻,不愧是研究哲学的。”
“可惜,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喜欢哲学了。这个专业的毕业生很难分配的。”
“这也是一种历史的悲哀。人类文明的发展是离不开哲学的。”
“不错,它还一度被称为‘科学的科学’。包括我们批判过的黑格尔、费尔巴哈和康德的理论都很有值得借鉴的地方。”
薛咪咪意犹未尽地说着。她平时很少说这么多话的。在蓝宇的身边,她更多起的是花瓶的作用。男人爱用眼睛看女人,最容易受美貌的诱惑;女人用心来想男人,最容易受心灵的折磨。她走进蓝氏公司不久,就意识到委身一个百万富翁,对她来讲将是一个悲剧。尽管蓝宇在占有她时就许下诺言,要与前妻离婚,并明媒正娶她。她也力图适应这个男人,但她的努力失败了。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真正地爱上他。她承认女人天生感情脆弱,好像一片易破碎的瓦。如今,这片瓦已经布满了无数道裂痕。
薛咪咪并不打算和蓝宇结婚。尽管她已经成了他的情人,他也离了婚。她知道她可以从一而终,而他是不可能从一而终的。金钱已经使他的欲望极度膨胀,他今后还会有许多女人。另外他那种多少金钱也买不走的粗俗更让她难以忍受。做爱时,她经常紧闭双眼,听任他那令人恶心的脏话和动作。有时她会委婉地求他别把唾味喷她一脸,别发那么大动静。但他每次都置若罔闻,甚至变本加厉,把她的身子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这种境遇,她是无处倾诉的,泪水也只有往肚子里流。
今晚,和吕楠呆在一起,她有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但她也知道他一定会瞧不起她,就像他先前的男友一样。他是一位高大瘦健,头发卷曲的大男孩。他们曾经有过如醉如痴的初恋。校园的绿草地上,她无数次依偎在他的身旁,他也会紧紧搂着她丰腴的身子,充满柔情地嗅着她内衣里面那股女人的芬芳,彼此都有过心旌神摇的心跳,彼此都有过宁静而热烈的长吻。
毕业后,他们天各一方的。他回到了美丽的冰城哈尔滨,但他寄出的信却是滚烫的。相思之苦却未能给他带来最终的甜蜜。当他怀揣着一纸调令,兴匆匆地踏上南行的列车来到清源,想给女友带来一份惊喜的时候,却在女友的卧室里,见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一幕,赤身裸体的女友居然和她的老板躺在了一张床上。他愤怒地将那张调令撕得粉碎,摔在了她的脸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时她泪流满面,当时她无地自容,她甚至想到了死。实际上,从她与蓝宇发生肉体关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后悔了。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世界上是永远没有卖后悔药的。
“女人的这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被突破,第一次和第十次又有什么区别呢?”她常常这样安慰自己。她如今已对贞操看得很淡了。她的心是躁动的,她渴望遭遇激情。
“对不起,可以提个问题吗?”她大胆地注视着他,眼里闪烁着模糊不定的内涵。
“悉听尊便。”
“有人说,好色是男人的本性,你意下如何?”她以一种挑逗性的味道,放肆地说。
“既然你是学哲学的,就应当知道任何事物都不是绝对的。”他深思片刻,然后方小心翼翼地作答。
“你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她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果见到貌若天仙的女人而不动心的男人,不是有病,就是同性恋。”
吕楠不由紧张起来了,他情知如果顺着他的思路说下去那将是一场危险的爱情游戏。因为他注意到面前的女人真的非常动人和性感。
薛咪咪端起饮料,并没有喝,而是满目含情地注视着他,似乎在挑战他的胆量。
“薛小姐的话也不尽然,古时候就有柳下惠坐怀不乱,周武王斩妲己不近女色的逸事。”
“可我也听说过柳下惠后来妻妾成群,尝尽齐人之福,周武王纳娥皇女英,左拥右抱之事,这又做何解释呢?”
吕楠心里暗暗称奇,这个女人好生了得,只怕我不是她的对手,便说:“恕我孤陋寡闻,愿洗耳恭听高论。”
薛咪咪笑了说:“吕秘书长博学多才,如何能不知其中的奥妙,不过是诓我的话罢了。这其中的道理很明白,在同样的美色面前,有些男人能权衡利弊,把握自己,而有的男人,一见美女就六神无主,如痴如醉,即使过把瘾就死也要一采芳泽,吕秘书长恐怕就是前一种男人吧。”
吕楠的脸红了,有种说不出的尴尬。他见到了她那双火辣辣的眼睛。这时,他见薛小姐站起来,笑吟吟地举起饮料杯,作出向她碰杯的样子。他蓦然发现她裸露的手臂下淡黑色的腋毛。他的心怦然跳了起来,慌乱地拿起杯,手有些颤抖。
薛咪咪咯咯笑了起来,一副洞若观火地样子与他碰了一下杯,说:“吕秘书长可真是个正人君子啊。”
也正是这句话勾起了他无名的欲火,就在他走进薛咪咪开的那辆奔驰车的一瞬间,他一把将手握方向盘的她揽入怀中。薛小姐显然缺乏心理准备,不由地“哎呀”了一声。但她没有拒绝,而是一头依偎在他的怀里。她的整个娇柔的身子在颤抖。
“你真的好大胆。”她双目晶莹,似乎有泪光闪烁。
“你不是说好色是男人的本色吗?”他放肆地将手伸进她的晚礼服里,感受着她丰满的乳房,柔弱而富有弹性。
薛咪咪呻吟着,忘情地滚在他的怀里,疯狂地长吻他之后,说:“我想要你。”
吕楠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忙从她怀里抽出身子,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怎么,你害怕了?我不会让你承担什么的。”薛咪咪以认真地口吻说,并显得有些失望。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坏女人?”她的目光咄咄逼人,让他不寒而栗。
“薛小姐,我没那个意思,你听我解释。”
“我不需要解释,你知道什么是心灵的创伤吗?你知道一个女人笑的背后流的眼泪吗?正因为这些,我游戏人生,我玩世不恭,我见一个爱一个。这就像吸毒,你懂吗?我要寻找痛苦中的快乐。”她声嘶力竭地说着,已是泪流满面了。
“真对不起,我不能那样做。”
“你不是个男人,你亵渎了我的感情。”她极度失望地说。
吕楠羞愧难当,逃也似的推开车门逃了出去,身后传来女人的抽泣声。
他茫茫然,踟躅在街头,心乱如麻,不知道今晚都究竟干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