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政界之后，苏毓敏方发现自己正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自己，甚至在走向堕落。一切似乎都是做给外面世界看的。她的内心深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但是她似乎又极力把自己的内心世界紧紧隐藏起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傍晚，苏毓敏心神不宁地站在街头，等候着出租车。也许是下班高峰的缘故，来来往往的出租车竟没一辆有停下来的意思。她捋了一下散落在额间的头发，又焦虑地看一眼腕上的表，有点不耐烦了。猛然，她眼前闪过一对热恋的情人：男人英俊潇洒，如山伟岸；女人玉树临风，丰臀细腰。两个人如胶似漆，相拥而行，那亲密劲，不由使得她心里一阵骚动。
对于一个独身女人来讲，爱情俨然成了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人生有过一次机会，她似乎已经得到了爱情，但转瞬间又失去了。如今的她似乎已经不再相信爱情，甚至不再相信男人，尤其是那个身居高位的男人。与他在一起，她总有种受愚弄的感觉。她时常情不自禁地将他同温恺加以比较。每次比较都会令她心头流血。尽管每天她在机关里都是喜形于色，谈笑风生的样子，但内心的痛楚，只有她自己才能体味得到。
她给人永远都是职业妇女的形象，从来不穿短裙，素色的西装套裙令她保养很好的体态更加端庄和飘逸。她从来不进美容院，但白皙的肌肤仍焕发出天然的柔润光泽。不知底细的人，是很难将她同四十岁的年龄联系到一起的。这些天来，她一直都是在心神不定之中度过的。风传温恺要到省城当市长的小道消息居然成了现实，让她在惊喜之余，又添了几分忧郁。她实在是不愿意让温恺在这个时候到清源工作，更不愿意让温恺看到一个真实的昔日恋人。
走进政界之后，苏毓敏方发现自己正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自己，甚至在走向堕落。一切似乎都是做给外面世界看的。她的内心深处还有另外一个世界。但是她似乎又极力把自己的内心世界紧紧隐藏起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下班之前，窦世祥打来电话，说让她过去一趟。
“窦省长，有什么急事吗？”她犹豫片刻，轻声问道。
“我不是对你说过，私下场合就不要称我官职了。我听着不舒服。”他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在办公室等你。”
毓敏心情复杂地撂下电话，走出门去。窦世祥已经有好长时间不曾召她去了。她也在尽力回避他。连省直机关开会，她都要坐在远离主席台的地方。这位她的前任省计委主任，现今的副省长，从她大学毕业参加工作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充当着她的领导。那年，她刚好二十五岁。一晃过去了十七年，他们之间的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一直让她饱受着心灵的折磨。尤其是三年前，她与温恺在王府井街头的不期而遇，简直是雪上加霜，几乎让她在精神上垮了下来。此后的几天，她食寝不安，独自一人躲在屋子里，不知偷偷落过多少泪。年轻时，她曾幻想嫁一个才貌双全的好丈夫，做一个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但命运降临给她的却只是苦涩的泪痕。
“上天太不公平了。”独自一人的时候，她时常在心中默默地呐喊。
她推开窦副省长的办公室，见清源市府的秘书长吕楠也坐在那儿。吕楠曾做过窦世祥的秘书，对苏毓敏自然很熟了。他谦恭地站起身，满面微笑地说：“苏姐，好长时间没见您了，总想去拜见您，可就是腾不出空来，这个秘书长的角儿，可真是……”
她淡淡一笑，说：“当了秘书长，把胃交给党，哪里还有空看我呀。”
“苏姐，您可真会开玩笑。”吕楠不以为然地说，“不过，这也算是一项重要工作嘛。如今的内引外连，招商引资，哪一项能离得了迎来送往呢。”
窦世祥坐在宽大的办公桌旁，少了几许往日做副省长的威严，也开着玩笑说：“小吕呀，我倒也听到社会上对你们干秘书长工作的几句评价：什么舞跳不累，酒喝不醉，领导都对，善于勾兑……还有几句，不好听，登不了大雅之堂，我就不说了，哈哈……”
吕楠也奉迎着笑了。
苏毓敏没有笑。她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窦世祥，感觉到他在从政方面确有过人之处。否则，他也不会在短短十几年就从省计委的一个副处长，爬上副省长的高位上。譬如，他对手底下的亲信就很会培植，并很会联络感情。以至于很多他的部下得到提拔后，都对他感恩戴德。吕楠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他六年前才从南方一所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在他的手底下干了两年半秘书，便提拔为副处长。窦世祥当副省长后，又点名将他下派到清源市府担任秘书长。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吕楠在领导面前的乖巧在机关是出了名的。尤其善于揣测领导的心理。在外边办事，又很会说话，而且事情也办得很周全。如此这般，得到窦副省长的垂青就不足为奇了。
几个人在窦副省长办公室胡侃了一气，也没扯到正题上，不由让苏毓敏犯了寻思，便忍不住问了一句：“窦省长这会叫我来，该不是请我吃饭吧。”
窦世祥扫了吕楠一眼，笑着说：“请你来，可不是我的意思。人家小吕对你可是有所求哟。”
她不由一愣，说：“这话从何说起呀，我一个小小的老百姓，何敢劳秘书长张嘴，使个眼色就行了呗。”
“哎，这‘小小老百姓’可有讲，”窦世祥煞有介事地说，“当年江青就这样称呼自己的。”
“是嘛。那我可就孤陋寡闻了。”她笑着说。
“苏姐，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吕楠故意淡淡地说，“你也许已经听说了，我们又来了个新市长，明天就到任。”
“新市长来他的，关我什么事？”她故作糊涂的样子，但心里却明镜似的：这个吕楠，可真是个鬼精灵，他是怎么知道她和温恺关系的？
“看苏姐说的，我可听说你和温市长还是同学呢。”
“同学不假，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毓敏，小吕话还没说完，你可不要先封门哟。其实，小吕的心思我懂。他作为秘书长就是直接为市长服务的。这新领导初来乍到，有你这层关系，美言几句不成问题吧。”
“窦省长，您说这话，我就更搞不明白了。他一个省城的代理市长，直接在你的眼皮底下干事，有你这层关系，他还能不给面子？”她迷惑不解的样子。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上下级的关系和朋友之间的关系毕竟是两回事嘛。桥归桥，路归路。在现代社会，无论公事、私事，还得靠朋友，靠感情。我看这样吧，你既然和温恺是同学，又在一块插过队，咱们几个人就找机会聚一聚，联络联络感情。以我的名义请，小吕买单。这个周末如何？”他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吕楠说。
“就按窦省长的指示办。”吕楠诚惶诚恐地站起来，忙不迭地说。
苏毓敏心里不情愿，可又不好驳窦世祥的面子，只好说行。
吕楠的目的达到了，一副喜形于色的样子连声说：“窦省长，今晚我请客，咱们去华夏海鲜楼。”
苏毓敏起身说：“不好意思，我的表妹还在家里等我呢，我得赶紧回去。”
“表妹？该不是表兄吧。”窦世祥用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不甘示弱，也反唇相讥：“也是，我是不应该有表妹的，表妹都跑到窦省长的门下了。”
窦世祥并不生气，还起身将她送到门口，小声说：“过几天，咱们俩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她有心拒绝，但碍于吕楠在此，便含糊其辞地说：“到时再联系吧。”
苏毓敏好不容易等到出租车，还没走出多远，手包里的BB机便响了。掏出一看，原来是表妹卢雪菲等不及了，又在呼她。
“这个死丫头，一天到晚风风火火的，也不知忙的是什么。”她心里想。
半年前，她刚刚从美国进修回来，在一家中外合资太平洋电脑公司做高级职员，还没干几天，便想跳糟了。她气得不行，便约到她家里聊聊，可她一连几天都推托有事。谁料今天却一连打了几个电话和传呼，吵着要过来。方才，她对窦世祥本来说得是实话，却被他给想歪了，把她气得不行。她的脑子里蓦然闪出一句也不知从哪里见过的一句话：世界上的女人很多，男人认为值得爱的不止一个；世界上的男人也很多，女人却认为值得爱的只有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