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何情藏匿在乔姮的宫室已有一日一夜之久,好在乔姮遭了宇文川远的冷遇,门庭冷落,鲜有人来,而侍女则被乔姮阻在寝居之外,非传叫不得进入,故而没有人发现太子的良娣在卧室里藏了一个大男人!阴何情倒是悠闲自得,乔姮则是如坐针毡,但又不敢与阴何情翻脸!r
黑夜降临,月昏星黯的,正是夜行人活动的好时机。阴何情如一缕轻烟飘出乔姮的寝居,乔姮暗自庆幸甩掉了一块狗皮膏药,可惜没过多久,阴何情居然面带喜色地又回到了乔姮处。r
端起乔姮所用的白玉瓷碗,喝了一口清甜的茶水,挑眼看了看满面不愉的乔姮,嘴角在微微触动,很快,他会让乔姮匍匐在他的脚底下,用她的身体来换取他残酷的怜惜!r
“侄女,你的机会来了!”阴何情放下茶盏,瞅着乔姮。r
乔姮的心一跳,“什么机会?”r
阴和情冷笑,笑容虽与往常般的阴冷,乔姮虽也见惯,但在暗夜的独处中,乔姮觉得背生了嗖嗖寒凉!“侄女,你就那么急于得到太子的恩宠?不过也是,谁不想飞上枝头当凤凰呢?尤其是你这样出身寒贱的私生女!”r
这话刻薄之至,如一支冷箭直插进乔姮的胸膛!“寒贱?”“私生女?”这一直都是乔姮心头的刺痛,夜半的梦魇,如今让阴何情大刺刺地说出来,难堪得乔姮几乎抬不起头来。r
空气是窒闷的,憋在乔姮的心头,许久,乔姮还了阴何情一个娇媚却暗蕴狠毒的笑脸,语带讽刺,“师伯,我们彼此彼此,你不也是梦想着乌纱罩顶,锦衣玉食吗?”r
阴何情“嘿嘿”一笑,他所要的岂止是“乌纱罩顶,锦衣玉食”那么简单?懒得纠缠,遂转入正题,“你妹子乔含晚正要往太子的书房而去,你可得把握好机会了!”r
乔姮一愣,一怒,一惊,贝齿轻咬,“她去找太子与我有什么关系?”自乔含晚住进“飞鸾静轩”之后,宇文川远对她照拂有加,这乔姮是知道的,这也让乔姮成为了东宫里众妾妃讥讽的对象。r
阴何情一哂,“侄女,这还不明白吗?太子没有将你放在心上,但对乔含晚可是另眼相看哦,今晚,你就借助乔含晚的手,”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包药粉,放在乔姮的手上,“将它放进膳食中,你就可以……”r
就可以什么?乔姮自然不必阴何情说出口,一想到良宵难得,不由得心咚咚直跳。r
阴何情斜睨着乔姮玉面飞霞,媚态横生,按捺不住地吞了吞口水,强自压抑心中的欲望,“侄女,你可得把握住机会啊,以你的媚骨天生,要降伏太子应该是不难的,嘿嘿!”说完,趁着夜色,又飘走了!r
乔姮的手轻颤着,拿着手中的小包药散,迟疑着,将它放入怀中,另自从枕下取出她一包她惯用的药散!r
吩咐宫女为她准备膳食,她要亲自给废寝忘食的太子送过去。r
两日不见宇文川远的踪影,乔含晚坐立难安,好不容易将龙凤呈祥图绣毕,就以此为借口给宇文川远送去。r
宫人在前面带路,乔含晚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羞喜不定,手里紧紧攥着绣图,朝宇文川远的书房而去!r
前面有笼纱的宫灯在晃动,影影绰绰的,乔含晚定睛一看,暗呼冤家路窄,竟是乔姮带着侍女提着食盒朝她走来。r
许久不见,乔姮见含晚虽是纤弱依旧,然一张酷似乔津亭的俏脸宛如桂华流丹,纤腰细细,如楚女盈盈一握,款款行来,衣袂飘动,暗香轻拂,虽无语也自动人,心中一阵嫉恨。r
乔含晚自幼体弱,流云山庄中人无一不将她捧在手心里照拂着,从不曾受了什么委屈,虽不骄纵,但心中自有一段傲气,数月之前在山庄受了乔姮的气奋而出走,心中对乔姮已是怨恨在心,入住东宫之后,无意中从红萼的嘴里得知乔姮受了皇封,领了良娣的头衔,心里已然不痛快,此时见乔姮就在眼前,虽不好发作,但也绝对不会给予乔姮以好脸色。r
“晚儿!”乔姮轻轻呼唤了一声,声音竟然比树梢上的朦胧弦月还柔了几分!r
乔含晚诧异,在她面前,乔姮一向都是张牙舞爪的,此时雾轻云薄的,轻颦浅笑,连衣着也素雅了起来,当真是不知吹了什么风,这样的乔姮,她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r
“晚儿,你是去看望太子殿下么?”乔姮笑容迤逦,尽管心里恨不得在乔含晚新月娟娟般的脸庞上刮上一巴,“姐姐托你一件事!”r
乔含晚见乔姮低了声下了气,心里舒坦了一些,脸色稍稍和缓,“什么事?”r
乔姮指了指侍女手中的膳食,“太子殿下一向勤政,这不,晚膳至今未进,姐姐是太子的良娣,自然是心疼殿下的,但殿下素来不将姐姐我放在心上,此番若是将膳食送去,殿下恐怕也不肯进膳,所以姐姐是想托你将膳食给殿下送去,你看,行不?”言辞恳切,神情楚楚的,不由得乔含晚不相信,“好吧,我给你送过去!”r
乔姮暗中松了口气,“谢谢,晚儿快去吧,要不然就凉了!不过,你别说是我着你送去的,要不然,殿下恼我又地延了进食时间!”r
望着乔含晚走远,阴何情突然从暗处闪出,侍女一声尖叫尚未出口,阴何情已将侍女一掌毙命。r
乔姮骇然,“你做什么?”阴何情利索地将侍女的尸体捆绑沉入荷花池底,阴鸷地“嘿嘿”一笑,“你以为今晚之事可以扬传出去么?走,我们看看去!”r
乔姮满腹疑云,一种浓厚的不详上涌,但事已至此,唯有听阴何情的。r
奏折堆积如山,宇文川远埋首在堆叠地高高的书案里,一件一件地批复各地送来的奏折。虽早已过了进膳的时间,但宇文川远倒没有饥饿的感觉,内侍深知宇文川远的脾性,不敢贸然打扰聚精会神的太子殿下。r
乔含晚来访,宇文川远觉得意外,既然乔津亭不让他去“打扰”含晚,那么乔含晚此来,乔津亭恐怕并不知情。r
乔含晚姗姗而来,含笑叫了声:“宇文大哥!”r
灯火之下,乔含晚盈盈而立,若如三秋桂子的清香淡雅,宇文川远从书案中抬起头来,一种错觉在脑海中一晃而过,如若不是一声清俏的“宇文大哥”,他还以为站在面前的是乔津亭。自日前与乔津亭不欢而散之后,宇文川远一直避免着去想起她,但此刻乔含晚就站在眼前,又不免勾起他内心的感叹。r
宇文川远疲惫地笑笑:“是晚儿来了,这么晚了,有事?”r
乔含晚晕红了素颜,低下了螓首,紧握着手中的绣图,低了声音,“宇文大哥,我打扰你了,是吗?”r
宇文川远摇了摇头,含晚虽与乔津亭是双胞姐妹,但个性相差甚远,瞧她羞涩的模样,倒像是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在等待责罚,而这种表情在乔津亭的脸上绝对是无处可寻的。乔津亭仿佛天生就应该是与他并肩而立,共赴风雨人生路的亲密伴侣,而乔含晚则是被家人呵护在身后的孩子。r
虽是诸事纷繁,但因含晚是乔津亭的妹子,宇文川远对她存了几分怜爱,闻言温煦地笑笑,“没有,晚儿,你来看宇文大哥,我很高兴,只是你来了,你姐姐知道吗?”r
乔含晚自然听不出宇文川远声音中隐含的期盼,摇了摇头,“姐姐不知道我上你这来,”展开手中的绣图,放在宇文川远的案头,“宇文大哥,我将龙凤呈祥图绣好了,你看怎样?”r
宇文川远怅然若失,低头抚着飞龙舞凤的绣图,如果乔津亭就此离了他而去,那么,这龙凤呈祥图还有何用?单龙独凤的,何来呈祥之说?r
户外,夜来风声敲竹韵,万叶千声皆是愁情!宇文川远轻轻叹了口气,“谢谢你,晚儿,绣图我收下,你回去吧!你姐姐该担心了!”r
乔含晚的心一酸,不是因为宇文川远的逐客,明日一别,刚刚萌发的春心便如遭了霜打,从此渐行渐远渐枯萎,病弱的身躯被捆缚在深深庭院之中,看杨柳堆烟,乱红遮眼,百无聊赖地过了残生!r
“宇文大哥,听说你还没有用膳呢,等你进膳完毕,我就走,好吗?”回头示意侍女将膳食呈上。r
一听“用膳”二字,宇文川远才省起早已过了用膳的时辰,倒真的是饿了,五脏庙已在捣鼓,一声紧似一声,站起身来,见侍女送上的四色小菜,色泽艳丽,芬香扑鼻,让人食指大动,“好吧,我就先用膳吧,晚儿,你倒是一个细心的姑娘!”r
听得宇文川远赞赏,乔含晚羞红了脸,喃喃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乔姮无端送了一个人情给她。r
宇文川远抬头,见乔含晚面含愧色,一层蔷薇红在清瘦的面颊上浅浅铺开,惹人生怜,全然不是初入宫闱是倦柳愁荷的模样。“晚儿,你坐下吧,你若是累坏了,你姐姐……”r
乔含晚也不拘礼,在宇文川远身旁坐下,替宇文川远倒了一杯酒,轻声细语地,“不会的,宇文大哥,姐姐为人最是通达情理,她不会怪罪我们的!”“我们”二字脱口而出,乔含晚惊觉过于亲昵,抬眼细看宇文川远,见他浑然不觉“我们”二字所泄露出的儿女幽深心事,虽是去了些羞涩难堪,却又些微的失望在心头弥漫。r
是的,乔津亭为人确是宽和仁达,对于屡次羞辱迫害她的人如萧琰乔姮之辈尚可宽容待之,唯独对于两人之间的情事却固执之至,狠心不肯回头!r
挥手让内侍宫女退出了书房之外,室内只余宇文川远与乔含晚二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