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不欢而散uff08二uff09r
又到瑞雪霏霏的腊月严冬,窗上绘成了晶莹的冰凌花,屋檐下挂着条条冰柱,外头是朔风凛凛,银装万里,有人经过时厚实的雪堆在脚步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r
我躲在屋里,手中捏着本《李义山文集》,一页一页地翻着。光阴如梭,这一年又过去了。我微微叹息,思及去年的这个时候,六哥哥自寒风中踏雪而来,执起我的手,牵我上马,南下的这段时光虽然短暂,却是我们在一起最开心的日子了。r
“笃笃”的清脆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沉寂。“进来吧。”定是听莲又做了点心来,自打我回来后,她就变着法子给我做这做那,说是我从宫中回来,不见丰腴反而日益消瘦,要给我好好地补回来。r
果然,听莲笑眯眯地举着托盘进来,她一手端起碗,另一手在我面前轻轻扇了下：“嗯,好香,小姐要不要尝尝？”r
我好笑道：“今天又做了什么？”r
“小姐尝下不就知道了吗？”她调皮地将芙蓉碗塞到我手中,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姐,你快些吃,前厅来了客人。”r
我吹了吹手中的银色小勺,慢慢送进嘴里,不以为然道：“是来找爹的吗？”r
“不,她指明要见小姐。”r
“找我的？”我放下手中物事,稍稍整理了下头发,“那我们这就去吧。”r
“不劳沈大小姐移驾,我自己找来了。”虚掩的房门被推开,一个纤细的身影站在门口,一身素白的衣衫将她的脸色映衬得更为苍白,但见她眼睛有些红肿,稍露疲态,只有神情还是那么倨傲。r
“你怎么闯到我们小姐屋里来了？你懂不懂规矩啊？”听莲抢着开口。r
我并不介意潇湘的不请自来,只是为她的这一身打扮犯了疑。早几日便听闻皇兄指婚的圣旨下到了傅府,按理说她应该是喜笑颜开,正忙着筹办婚事才对,又怎么会有闲情来我这里？r
我低声吩咐听莲：“去沏壶好茶来,我和潇湘姑娘难得有此机会叙旧。”r
“请坐,”我看着听莲出门,才挨着潇湘坐下,平心静气地说道,“潇湘姑娘来此有何贵干？”r
“皇上为我和傅恒指婚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她慢条斯理地说着,眼底却未见喜色。r
“确有耳闻,怎么,潇湘姑娘今日是来向我示威的吗？”她咄咄逼人,我自然是不甘示弱。r
她笑了,媚眼如丝,挑战似的反问：“是又怎么样？”r
我面不改色,沉着应对：“那你似乎是找错人了。我既非傅恒的福晋,同他也无任何的瓜葛,你和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r
她大概没料到我会答得这般爽快,微微发怔,一时竟无言相对。r
正在这时,听莲奉茶进来,我招呼道：“潇湘姑娘,请用茶。”r
她小口轻啜,不悦地重重搁下茶盅,鄙夷道:“原来这就是你沈家的待客之道。”r
我不明白她的意思,也端起茶盅细看,色泽清澈明亮,叶底嫩匀成朵,再抿上一口,香气扑鼻,甘醇鲜爽,确是上好的龙井茶。r
我淡淡笑道：“这茶有什么问题吗？”r
“这茶色暗味苦,分明是以次充好,真没想到你沈家就是用这样的劣等货来招待客人的。”潇湘不屑地说道,“这样的茶水,要是搁在我们张府,是绝对不会端出来的。”r
我几乎哑口无言,她存心找碴儿,再好的东西也能被她说得一钱不值。我淡然一笑：“潇湘姑娘真会说笑,我对于品茶的确是不在行,但这是皇上亲赐的贡品,想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你说是吗？”r
听莲“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我朝她使了个眼色,她仍是捂着嘴笑个不停,潇湘兀自尴尬地抿着嘴唇,不发一言。r
我打发走听莲,良久潇湘幽幽地说道：“傅恒对你确实很好。”r
我默然,但我并不打算澄清。就让她自以为是下去也好,算是对她今天无理取闹的小小报复。r
她忽然抄起茶盅掷在地上,恨恨地说道：“沈卓雅,论家世论才貌你哪点比得上我？凭什么你就占据了他心中不可动摇的位置？”r
刚才还温婉娴雅的她一下子似变了个人似的,歇斯底里,泪水夺眶而出。我木然地听着,我不是圣人,我没办法去安慰一个试图抢走我心上人的女子。何况,即便我和傅恒的情意再深厚,始终比不上那一道圣旨,君臣之道在他的心中,至高无上。我们终究还是不能走到一起。r
我拉了她一把,这趾高气扬的女子竟也会有如此柔弱的时候,若不是爱惨了他,又怎会痛彻心扉。“潇湘姑娘,现在赢的是你,而不是我沈卓雅。你在我面前哭诉,不觉得过于讽刺吗？”我虽同情她,言语上仍是寸步不让。r
她用力推开我,狠狠地抹了把眼泪,冷声道：“我只是比你晚一步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否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说得对,现在的胜利者是我。不要以为你有三年的时间,就可以把他从我身边夺走。”r
我惊讶地望着她,不明所以,她郁郁道来：“我要回苏州为师父守孝三年。”r
我的震惊无以复加,那银髯飘拂、仙风道骨一般的人就这样去了吗？人世无常,我感慨万千,纵然医术卓绝,也还是逃脱不了生老病死的规律。眼前绚丽明媚的女子,明知道一别三年,会存在多大的变数,仍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回乡尽孝。我对她是敬佩的,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杆秤,而潇湘的选择恰恰印证了她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r
“我不怕这三年你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她的眉眼间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只是声音沉闷,容颜越发的憔悴。r
我柔柔笑道：“姻缘皆是上天安排好的,并不能强求,潇湘姑娘,是你的缘分就绝对跑不了。如今我都能坦然面对了,而你还是想不通吗？”r
她呆呆地看着我,像是在认真揣摩我话中的意思,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她握了下我的手,吞吞吐吐地支吾了半天,道：“你是个很特别的姑娘,但是我不会放弃。”r
我一直保持着笑容,直到她离开,我才卸下了全部的伪装,泪水无声地流淌,滴落在泛黄的书页上,染出了淡淡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