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瞧着张三:“你个混蛋,你占了老娘的大便宜,老娘怜悯你是个光棍,一年四季吃不到一碗合胃口的菜,可你良心都被狗吃了!你走,马上在我眼前消失,不然,我用刀剁碎你!”
张三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天上月亮很美。一声狗吠在村的西边响起。
珍被表嫂挪进家里,坐着说一会儿话。珍不想去的,但珍不会拒绝人;倘若会拒绝人,珍就不会让范村长得逞牵手;牵手虽然没有失去什么,但举动总是怪怪的。
表嫂对珍客气,给珍赐坐,倒凉水。珍是第一次走进表嫂的家,四处瞧了一眼。珍说:“表嫂,你家房子比我家好,摆设也好。”表嫂说:“珍太会恭维人了,什么强呀弱的,都是一个住呗;住就是住,住不出金子来。”
珍只能说房子,不能说孩子,表嫂与表哥结婚了九年,一直没有孩子。不是他们不想要,他们想的要死要活,就是表嫂的肚子鼓不起来,总是那样似鼓不鼓,装的全是脂肪。表哥说表嫂这块田有问题,只下肥不长庄稼,同时肥鸡不下蛋。表嫂说表哥有问题,光吃饭没有营养。
突然,表嫂问珍跟小明过得幸福不幸福?珍点头,但心里奇怪表嫂何出此言?是关心吗?表嫂说:“小明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爱他;你要不好好爱他,惹他伤心,表嫂可不高兴。”
珍说:“我会的。表嫂今天把我找来,只说这些吗?谢谢表嫂的关心,只是突然间我觉得——”珍停下,不朝下说。表嫂说:“不要瞎想,我就是关心,我不关心我心里难受,我关心过了我心里平静。”
珍微笑地说:“夫妻间哪有不好的,我和小明非常幸福。”
表嫂赞扬:“幸福就好。只是要提升幸福的层次,有人表面看上来幸福,背后不幸福。表面幸福是做给人看的,背后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珍懂我的意思吗?”
珍睁大眼睛:“我懂,但又不懂。我懂的,是你对我们的幸福真正关心;我不懂的,是我们的幸福对你很重要吗?”
表嫂说:“说不重要也不重要,说重要就非常重要。我不是头脑发热,乱说。那年冬天,我嫁给王五,走进这个村庄时,小明才十一岁。刚结婚的时候王五天天出门做事,把我这个新娘子天天留在家里玩;一个人玩的时间长了,我觉得没有一点意思,恰好小明天天跑到我的家里,我把好吃的给小明,好玩的给小明;有时小明淘气,我把小明抱起来,让他坐在我的腿上。那时小明嗜睡,经常在我怀里睡着了。有一天,小明在我怀里睡着了,竟然在我腿上撒了一泡尿,湿了我的裤子,也湿了小明的裤子。冬天寒冷,我把小明的裤子脱下来,放在火盆上烤干。小明赤着两腿,瑟瑟发抖,我就把小明捂在我的怀里。”
珍惊讶地说:“表嫂,那是小明小时候的事,每个人都有小时候,你有,我也有。小时候的事,自己回想有点意思,如果说给别人听就没意思了。”表嫂不悦:“什么有意思或没意思?”
珍说:“表嫂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过去的事,今天提说没有意义,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你把我叫进你家的意图是什么?或者,你老提起小明小时候的事,想表达什么?”
表嫂说:“意思肯定有,没有意思我不会说出来。我想对你说的,我对小明有感情,我是看着小明长大的,他是一个好男人,希望你好好待他。”珍说:“小明是个好男人,我瞧他第一眼时,就从他的眼睛里看了出来。不过,依我看,表嫂没有说出真实的想法,肯定藏着别的意图。”表嫂摇头:“没有了。你回去吧。”
珍没有马上离开:“表嫂可以说出来,想什么说什么,是你的个人自由;就是说错了,我也不会介意。”表嫂说:“我不想说出来,是你逼我说出来的;就一句话,下次我跟小明一起说话时,你不要瞎想;九年的表亲情结,肯定有话说。”
珍不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朝表嫂微笑一下,出来了。
晚饭后,珍要小明陪她一起到外面走走。时间已经进入白露,稻子渐渐成熟了,田野里弥漫着丰收的气息。夏天已经过去;只有中午两三个小时,温度还算偏高;温度不高,水稻就不能完全成熟。而早晨和傍晚,回凉非常快,身上要添加衣服。今晚没有刮风,月亮挂在中天。银河系看得真切,太多太多的小星星。萤火虫已经没有盛夏时那样多了,但偶尔,也有萤火虫飞舞在稻田上面,在屋顶。
母亲提醒珍和小明:“你们去外面走动,多加一件衣服,都说白露凉人不报信。”珍就加了一件衣服,同时把小明的衣服找出一件,小明也穿上了。二人出门。珍说:“反正晚上没事,电视也不好看,我们多走一会,去河堤那儿,坐在堤坡上看看河水。听说最近河上游涨了秋季洪水,河里满水了。”小明说:“河里是涨水了,前天,刘六在河里逮到一条大鱼。”二人牵着手慢步而去。
来到堤坡上,二人坐下。面对潋滟的河水,他们突然间视野开阔。珍说:“小明回答我一个问题,河水什么时候最美?”小明说:“由我看,河水什么时候都美,但那种清澈的河水,我觉得更美,聆听它们的潺潺水声就是一种享受。”
珍说:“我跟你想的不一样,我认为,我面前的河水最美,因为它在月亮下流动;虽然有相撞的哗啦声,但整体看来还是静静的;同时月亮把光线洒在它的身上,它又把反光回敬给了月亮。我觉得它们是在交流,互相辉映;河水像是一个粗放的男人,月亮像是个美丽的新娘,它们在拥抱,在说悄悄话,只是我们凡人听不懂。”
小明说:“真会联想,心思细腻,我就想不来这些。珍,我们不谈这些,我们谈房子好吗?我打算好了,明天春天拆掉旧房子,建造新房子。今年的田地收入,虽然还没有收割,但能说基本到手了,应该不错。母亲说家里还有一点积蓄,这样加起来,建房款虽然不够,但不是太大的问题,找亲戚们暂借一些就解决了。我有时瞧着自己的房子,再瞧人家的小楼房,心里不是滋味。不是嫉恨人家,我只想我们像人家一样,有个好的居住环境。人家是两只手,两条腿,我们也是两只手,两条腿,人家走上了小康,我们不能走在小康的门外。”
珍说:“你只顾说田地收入,把我的收入说漏了。”小明说:“知道你的收入存在妈的手里,但我不想动你的钱。”珍赶紧说:“为什么?拿我当外人?”
小明说:“你想多了,我不想动你的钱,肯定有我的心思。我考虑到我们结婚时匆匆忙忙,只给你购买了几件衣服,其它什么都没有。你看村里其他新媳妇,哪个没有耳环项链的?你比她们漂亮,更应该拥有它们。所以你的工资,我决定不动一分钱,等到攒够了,就给你购买三金,让你在那些新媳妇面前,也有自己的体面。”
珍说:“难得你这么替我着想,我感动。但作为家里一份子,我有义务为家里服务,这个家不是你和妈两个人的家,还有我。算了,我们不说这个话题,还是说河水。小明,我觉得河水最自由,没有烦恼,而人,为什么总会遇到一些烦恼事呢?”
小明靠近珍,拥着珍的脖子。小明从珍的话里,觉得珍有话想说,但又不想说出来。小明说:我明白了,我们不是单单来瞧河水,你藏着心思,你在给我暗示。珍说:“你觉得屋后的表嫂为人如何?”小明说:“不要提她,她是个疯子,村里女人不少,但没有像她那样的,有时候疯癫的就是一个外星人!”小明突然警觉起来,扳着珍的肩膀:“珍,对我说实话,是不是表嫂在你面前乱说什么了?”
珍说:“没有。”小明说:“我不信,没说什么,你不会突然提起她。我提醒你,她的话一句都不能听,她现在是情感危机,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你要是把她的话当真,你会怄死的。”珍说:“我没感觉她说什么错话了。”
小明说:“听听,你终于承认跟她当面说过话了。坏了,她一定对你胡说了,尤其说到我时,更是满嘴胡话,十足的变态。走,我们回去,我去追问她对你说了什么?”
珍拉着小明:“不要听风就是雨,表嫂什么都没说,是我有意逗你一下。”小明郑重地说:“假话,我心里清楚。”珍说:“你真不喜欢表嫂呀?”
小明说:“我不是不喜欢,我是恨她,有时候,我连杀掉她的心都有!”珍坐正身子:“为什么要这么说?”小明说:“这就是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个问题?如果她是正常人,她就不会对你说什么,你就不会向我提到她。走,回去,提到她,我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小明站起来,挪着珍的手往回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