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似乎没听见刘六说话,也许听见了不想理睬刘六,只顾往前走,再没有回头;一边走,一边大声吭唱“妹妹大胆往前走,哥哥等你在码头”;自作自唱,曲调不是曲调,韵律没有韵律,类似于牛哞和驴叫的混合效果。
张三回到家里,脱掉衣服,只留一条三角短裤。张三身上有汗,赶紧打开电扇进行凉快。电扇放在墙壁边,张三躺到电扇跟前的一把摇动椅上。这是夏天刚来时,张三特意从街上的家具商场里购买回来;质材不错,油漆不错,样式不错,轻重适度。张三给这把摇动椅子进行改名,称婴儿椅;躺在上面,稍一用力,就轻轻摇动;而古老的婴儿摇篮,也是稍一用力就轻轻摇动,张三就是由此而改名。此时,张三的身体随着椅子晃动而晃动,一会儿就将身上的汗水晃干净了。在张三看来,这把椅子是张三家里最好的家俱,并给张三提供了一种超级享受;所谓超级享受,是张三这辈子再没有享受比这种享受更好的享受了。有钱人坐汽车,住高楼大厦,高档消费,张三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想过等于空想,现在都不去想了,伤心伤肝划不着。有一次张三在家躺了两天,水米不进,眼睛痴呆地瞧着自己黑暗的屋顶,就是羡慕别人那种享受造成的。购买这把椅子的初衷,是张三看了一部电视剧,上面的皇帝,休闲时就是坐这种摇动椅子。张三认为,这种椅子花钱不多,却能得到皇帝一样的享受。所以,躺在椅上的张三,这时把自己当成皇帝了。
刘六随后进屋:“你小子真会享受,快起来,让我吹吹,汗都流到裆里了。”
张三不起来,被刘六挪了起来。刘六躺下后说:“我刚才又仔细想了一下,我打算自己去印名片,印两盒,你印一合,我印一合;我们自己定头衔,什么头衔招女孩子喜欢,我们就印什么头衔,你觉得怎么样?”
张三说:“我不懂这个,你应该找珍问一下,她是女人,知道女人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刘六沉吟一会:“也是,女人的心思跟男人永远是不一样的。”张三有点害怕地说:“不过,我担心印出来之后,派出所找我们的麻烦,说我们违法乱纪坑蒙拐骗,把我们关进去。”
刘六翻眼睛:“你真是个猪,这种事能让派出所知道?”张三犹豫不决:“你还是过细想想,不要操之过急。”刘六不耐烦:“你能等,我真受不了,晚上睡觉老做跟女人有关的梦,连续两天早晨起来洗短裤。”
张三说:“再考虑考虑吧,要印,你先印你的,我的不印。”刘六起身就走,临走甩下一句话:“胆小鬼!”
母亲拎着竹篓回家时,看见大门关着,就纳闷珍去工作了,小明在家,不应该热天把大门关着。但进屋后,母亲发现小明不在家里,于是来屋侧面寻找,见小明和王五媳妇在说话,喁喁私语听不分明。母亲质问:“你们在干嘛?大热天不在家里呆着,跑到这儿瞎嘀咕。”
屋侧面有一棵大椿树,小明和王五媳妇在树荫里,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王五媳妇闪身一边:“姑妈,我们乘凉,这儿有风。”小明坐着没动:“是呀,妈,我们刚来这儿乘凉哩。”
母亲眨动眼睛:“乘凉?没有风乘什么凉呀?家里现成电扇不吹,脑子都有毛病了?”王五媳妇脸红,尴尬地说:“刚才刮南风的,这会儿却没了,这天气真是鬼得很,说有风就有风,就没风便没风。算了,回家吹电扇。”王五媳妇转身就朝自家走去。
小明过来挪母亲的手:“妈,我们回家。”母亲没有生气,随小明回到家里。小明打开电扇给母亲凉快;母亲后背衣服汗湿了。
母亲嘱咐小明:“以后,跟你表嫂少来往,她一天到晚疯癫的样子,我看不习惯。以前你没结婚,我懒得说这事,现在你有了珍,就不能跟你表嫂一起说说笑笑,这样,珍会生气;可能不止是生气,你们夫妻吵嘴都说不定,影响家庭和谐。”
小明说:“知道,我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母亲说:“这样就好。”
午饭后,小明因身体轻微发烧,母亲没要小明随她一起去田地,要小明在床上躺着。同时吩咐小明:“如果到天黑还发烧,你就到后村去看老赤脚医生,让他给你打一瓶吊水。”小明说:“我的事妈不要管,我自个知道轻重。如果觉得明天不能下地,我就去打吊水。”母亲出门走了。
可是到了太阳偏西,小明没有消退发烧,还有加深趋势。小明用镜子照了照脸,脸色也不正常,黄黄的。小明坐起来时感到眼睛发花,沉静一会,才缓和了些,于是下床穿鞋子,自语:“看来必去打一瓶吊水,昨天晚上真不该在池塘浸泡太久,一定是感冒了。”
去后村看赤脚医生要经过自家的屋侧面,再经过王五的屋侧面,然后走上那条机耕路,一直地走,走半个小时就到了。但小明没有想到,他刚走上机耕路,王五媳妇在后面追他来了。
王五媳妇隔远就喊:“小明,等我一下,我们一起去。”王五媳妇长的胖,但胖不影响她走路快,她没有跑,看起来却像在跑一样。在她看来,这是与小明单独交流的最好机会;是机会就要好好利用,它容易遇着,有时也不容易遇着。上午在小明屋侧面,已经遇着机会了,可是几句正经话都没说完,小明母亲回来搅了局。这让王五媳妇当时回到家里,心里极不舒服,不是想到是远房的姑妈,王五媳妇真在心里骂了。
小明索性坐下,不走了。他知道王五媳妇此来,又没怀好心,说重点就是捣鬼,这个女人,对小明从来就没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在小明看来,她有男人,可她像没有男人的女光棍,为人层次,跟光棍的张三和刘六没有高级的。张三和刘六天天想女人,王五媳妇天天想男人,感情上都发生了危机。小明能理解张三和刘六的感情危机,不能理解王五媳妇的感情危机;这有点类似男人故意装扮女人,女人故意装扮男人,显得不伦不类。
王五媳妇到了跟前:“小明,不够意思吧,单独行动应该通报一声,咱们一起搭伴多好。”
小明不瞧王五媳妇,出着粗气:“你为什么老缠着我,什么意思呀?上午,我在家里休息,你站在窗前赖着不走,还威胁我,不跟你到屋侧面说话,你就站在我的屋场上乱来,我顾着脸面只好成全了你。你记着,我不是顾及你的脸面,我是顾及我个人的脸面,担心村人诟笑。现在我去打针,你又来了。”
王五媳妇睁大眼睛:“你病了?我摸摸。”伸手去摸小明的额头:“真的在发烧,是轻感冒。这种感冒我患过,不打针,两天后自然会好。”
小明急道:“你懂得啥?不打针,我明天不能下田;田里事多,我要去做,不然会累坏妈的!”小明虽然说话激动,但发出来的语气,显然受到了感冒的压抑。小明一巴掌打下王五媳妇摸他额头的手:“不要你摸!我不是表哥,不要乱摸;表嫂,请你自重!”
小明打重了,表嫂脸色难看,生气地说:“是的,你不是你表哥,但在我的心目中,你就是你表哥。但同是一个表哥,表哥与表哥又有不同,我不喜欢你表哥,我喜欢你这个假表哥。我做梦时不是梦见你表哥,总是梦见你!我若不喜欢你,我热天流汗的跟着你一起跑来这儿,我疯了魔了?”
小明激动:“你是真疯了!真魔了!你所表达的不是爱,是电视上说的病态!”
表嫂冷笑:“我才不管什么病态不病态,其实不是病,就是一个概念说法,我值不得担心。”小明解释:“病态里面带个病字,那就是病了,意思是说你生活的态度发生了毛病。对人来说毛病分两种,一是思想上出了毛病,二是身体上出了毛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表嫂惊讶地瞧着小明:“说的什么乱七八糟,我都被你说糊涂了。我才不关心病呀态的,我只关心自己喜欢你到了什么程度。这辈子,菩萨保佑你是个男人,你不知道,也不怜悯女人思念男人的痛苦;下辈子把你变成我,我变成你,我们换个位置,你就能够理解我现在说的意思。”
小明说:“我承认想念一个人没有错,是你的权力,问题是你想了一个不该想的我;你天天想着我,我天天想着珍,我们想念的路不能交汇,这样造成了你痛苦,我痛苦。以前,你对我打情骂俏,我认为是表亲之间的正常来往,我如果知道你以前就藏着这个心思,你打破我的头,我也不会跟你一起玩。对,我现在想起来了,在我十六岁那年,你在跟我打情骂俏时,把我夹在你的两腿间,从那个时候,你就对我动了歹心思,你知道吗?你那是‘粗暴’幼男!”
表嫂毫无避忌:“对,我以前就是借打情骂俏想伺机‘粗暴’你,可是一次一次都失败,没有成功。但话说回来,就是成功了,也没用,因为你太小,什么都不知道,有的男人,二十岁之前连睡觉都不知道;你就是其中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