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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相恋(1)


  贺季山虽是回到了北平,但平日里大多数时间依然是在军营处理军务,在官邸的时间少之又少。

  沈疏影的身子已大好,已经可以回学校上课了。

  这日放学后,她没有回官邸,而是悄悄从学校后门走出来,刚走不远,便见前方站着一道颀长笔直的身影,看见她,那人清俊的容颜上便浮起一抹微笑。

  沈疏影的脸顿时一红,她低下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是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的,一双柔和澄澈的眸子更是弯成了月牙,眉梢眼角,既羞赧,又喜悦。

  薄少同看着她一身月牙色九分宽袖上衣,蝴蝶盘扣,下着蓝色及膝校裙,清秀的双髻,全身上下并无丝毫装饰,却依然肌肤皎洁如月,腰身柔软似柳。

  此时正值四月,而她的笑靥,便是整个春天里最明亮的一幅画卷。

  “今天怎么放学这样早?”薄少同走上前,替沈疏影将手中的书本接过,另一只手则牵住了她的小手,温声言道。

  沈疏影抿唇笑道:“本来还有一堂国画课的,我让丽君帮我请了假。”

  “下次可不许再逃课了。”薄少同低声道。虽是训斥的语气,可清朗的眉宇间依然满含着疼惜与纵容,哪有一丝责怪的样子?

  就见少女垂下眸子,继而轻轻地道:“我是怕你等急了。”

  薄少同笑了,紧紧地握了握她的小手,温和地说:“怎么会。”

  沈疏影心中一甜,雪白的小脸上浮起一双甜美的酒窝,望着男人道:“今天我们去哪儿?”

  “上次不是说想去长安胡同吃豌豆黄吗?”薄少同望着她娇柔可人的一张脸,唇角的笑意是那般温暖,语气中更是不尽的宠溺。

  沈疏影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却被他记在了心里,当下唇角的笑涡更显娇美,声音更是清脆地催促道:“那咱们快走吧,我都饿了。”

  薄少同瞧着她可爱的模样,乌黑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只看得沈疏影不好意思起来,白如美玉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红云,满是小女儿的娇憨之态。

  吃过了豌豆黄,薄少同又带沈疏影去看了场皮影戏。待戏散场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我要回去了。”沈疏影压下心头的不舍,对薄少同道。

  薄少同颔首:“我送你。”

  寂静的石板小巷悄无声息,薄少同依旧握着沈疏影的小手,待快要走到马路上时,他停下步子,回头望着少女的眼睛,沉声道:“小影,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沈疏影愣在了那里,半晌,才怔怔地呢喃了一个字:“走?”

  薄少同点了点头。黑暗中,他的五官显得尤为深邃,声音低沉有力,透着坚决:“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去美国。如果你想见你哥哥,我们也可以去法国,或者,你若想去德国,我们也可以去那里,我曾在德国念过书。”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继续说下去,“我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想去哪儿,我都会带你去,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沈疏影彻底怔住了,她从没想过这个事情,美国、法国、德国,这些名字好似一个个虚浮的音符,听起来是那般遥远。

  “我们该怎么去?坐轮船吗?”她傻傻地开口问。

  薄少同摇了摇头,大手握住她的肩膀,只道:“这些事你不用管,我只要你一句话,你愿意吗?”

  沈疏影回过神来,鼻尖却酸了,眼睛里渐渐闪烁着泪花。她没有说话,只拼命点头。

  薄少同松了口气,只觉得心底涌来一阵狂喜,竟忍不住将她一把抱在了怀里。

  沈疏影没有挣扎,只安安静静地倚在他的臂弯里。她闭上眼睛,脑海中蓦然想起一张英挺果决的脸,让她吓得一个激灵,从男人怀里抽出了身子。

  “可是,贺季山……”她唤出这个名字,眸底满是恐惧。

  薄少同听到这个名字,眉头也微微皱起。他沉默了片刻,口中却依然安慰道:“别怕,西固战事激烈,他要不了多久还是会回到前线,而这段日子我正好可以准备。”

  沈疏影看着男人清俊的眉眼,呓语般道:“那你呢?你不怕吗?”

  从贺季山的身边将她带走,这对一般人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究竟是什么缘故,能让薄少同甘冒如此大险?

  薄少同轻声笑了,伸手将她额前的发丝捋好,慢慢道:“自然是怕,”望着沈疏影不解的样子,薄少同继续说下去,“怕他会从军营回来,怕他会对你做出不好的事来。”

  听了这话,沈疏影想起贺季山对自己三番五次的轻薄,心里既委屈又难过,此时再也忍不住,泪水“唰”地落了下来。

  薄少同伸出手指,为她擦去泪水:“等我,等我将一切安排妥当,我们就走。”

  沈疏影点了点头,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回到官邸时,老远便看见柳妈站在楼前等着自己,看到她后连忙赶过来,小声道:“小姐怎么回来得这样晚?司令都等了您好一会儿了。您若再不回来,怕是司令都要让巡捕房去找人了。”

  沈疏影心里一个咯噔。这些日子贺季山都是身在军营,不知为何在今日赶了回来。

  她稳住自己的心神,硬着头皮向大厅走去。

  贺季山正坐在沙发上,军装已经脱了,搭在一旁,身上只着一件衬衫,高大而魁梧的身形一览无余。

  “贺司令。”沈疏影站在那里,开口唤他。

  贺季山看了她一眼,声音不高不低,让人捉摸不透:“去哪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沈疏影心里一慌。

  “和同学去看皮影戏了。”她的睫毛轻闪着,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一瞧便知是在撒谎。

  贺季山这些日子虽然身在军营,可平日里都会有人将沈疏影的饮食起居告诉他,这些日子,却时常听闻她晚间回来得极迟,有好几次,都让接她放学的老张扑了个空。

  “好看吗?”贺季山燃起一支烟,先是吸了一口,继而沉声问道。

  沈疏影的心怦怦跳着,声音却是低不可闻,她点了点头,道:“好看。”

  贺季山的脸上平静得不见丝毫情绪,只见他弹了弹手中的烟灰,对着沈疏影微微一笑,淡淡道:“长安胡同的豌豆黄,味道如何?”

  沈疏影听了这话,小脸顿时变了颜色。她睁着那双漂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却颤了起来:“你跟踪我?”

  贺季山没有回答,而是掐灭手中的烟卷,将一份电报“啪”的一声甩在了沈疏影面前。

  “这是什么?”沈疏影问道。

  “你哥哥从法国发回来的电报。”贺季山声音清冷,眸子里更是一片幽暗。

  沈疏影将那电报拿起,打开刚看了一眼,小脸顿时雪白。

  “不,不会的,我哥哥不会同意的!”她摇着脑袋,脸上满是惊恐的神色。

  “左右离你毕业不过还有两个月的时间,这段日子你不用再去学校,等到了婚期,你哥哥自会回来。”贺季山说完,起身向东楼走去。

  沈疏影反应过来,忙抬起脚追到了男人面前。她仰头看着男人冷峻的脸,颤声道:“贺季山,你是什么意思?你要囚禁我?”

  “不错,在婚礼前,你哪儿也去不成。”贺季山面色淡然,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不要嫁给你!”沈疏影面色如雪,整个身子抑制不住地哆嗦,唯有眼底,却是一片清冷。

  贺季山看了她一眼,唇角一记冷笑,继而转眸冲门口处吩咐:“柳妈,送小姐上楼。”

  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喜不怒,却没有一个人胆敢违背。

  柳妈领着丫鬟走过来,一左一右搀着沈疏影的胳膊,小声劝道:“小姐,司令现在正在气头上,你先随老奴上楼,其他的事,明天再说。”

  沈疏影望着贺季山的背影,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气,竟挣脱了柳妈与丫鬟的禁锢。她跑到贺季山身后,眼泪已在眼眶里盈盈打转,她哽咽着,带着哀求道:“贺季山,我求求你,你放我走吧。”

  贺季山却并没有说话,他静静地转过身,一手抬起她的下巴,眼里第一次浮起了一丝怒意,一字一句道:“放了你?”

  话音刚落,他的脸色蓦地一沉,声音也严厉起来:“沈疏影,你以为我会任由你跑出去,和薄少同卿卿我我?”

  沈疏影想起薄少同,只觉得心都要碎了。她死死地忍着眼底的泪水,问:“你会怎样对他?”

  “你说呢?”男人收回手指,森冷的话语不带丝毫温度,冷冷地看着她。

  “你若敢伤他,我……我……”沈疏影努力挺直脊背,口中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唯有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从眼眶里汩汩而出。

  贺季山冷峻的面容上一丝表情也无,他只看了她一眼,也不待她将话说完,便转身大步走出客厅。

  沈疏影只觉得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整个淹没,她任由柳妈与丫鬟拉住自己的胳膊,甚至连怎样回到房间都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不敢去想薄少同,只要想起他,心就会疼得快要死掉。

  她躺在床上,小手紧紧地攥着枕面上的流苏,心里恨极了,苦极了,无论柳妈怎样劝也不顶用,就那样趴在那里,也不出声,唯有眼泪一直掉,一直掉……

  自那日之后,沈疏影果真是连学校都不用去了,每日只待在官邸里,仆人们甚至连贺季山身边的侍从,每个人见了她都是毕恭毕敬的,却唯独不允许她出门。

  她一日日地消瘦下去,无论怎样哀求柳妈,柳妈都是一语不发,直到被她问得急了,也只是告诉她,薄少同已经被贺季山免职,在北平已是毫无立足之地,现在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怕是回老家去了。

  沈疏影知道薄少同的家乡在皖南,家族在当地势力极大,祖上也曾做过封疆大吏,在皖南也可谓是真正的名门望族。

  想起那一晚,薄少同告诉她,待贺季山返回西固时,他便会带着她回皖南,在祠堂里向祖宗敬过茶,他便带着她走。

  沈疏影知道,薄少同之所以要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让薄氏家族承认她,而不是让她背负着一个与人私奔的名声,一辈子抬不起头。

  他待她那样好,可如今……

  是不是只要有贺季山在,他们便永远不能在一起?

  想到这儿,沈疏影的眸底便盈满泪水。她那样恨,贝齿紧紧地咬着唇瓣,直到将嘴唇咬得鲜血淋漓,直让在一旁守着的丫鬟吓了一大跳,赶忙去唤了柳妈来。

  柳妈扭着小脚赶到,见沈疏影静静地坐在那里,清丽的脸上满是凄楚,乌黑的睫毛被泪水打湿,瞧起来可怜极了。

  “小姐,霓裳阁的师傅来了,打算为小姐量一下尺寸。这眼见着婚期一日日近了,衣裳还是提前准备为好。”柳妈轻声细语,好声好气地劝着。

  沈疏影眼底空空洞洞的,闻言也不回头,只淡淡道:“让他们回去。”

  柳妈叹了口气,道:“小姐凡事想开些,老奴听说这门亲事沈先生也是同意的,再过不久,沈先生便会从法国赶回来。您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应该明白长兄如父的道理,既然连兄长都同意这门亲事,又和父母之命有何区别?”

  沈疏影回过头,看着柳妈的眼睛,带着哭声道:“柳妈,连你也这样逼我?”

  柳妈慌了神,赶忙摆手。可不待她说话,沈疏影便站起身子,一把推开了她,向外面跑去。

  楼下大厅里,霓裳阁里最顶尖的师傅带着徒弟正等在那里,听到脚步声,两人都抬头看去,就见一位十七八岁的姑娘从楼上奔了下来,娟秀的瓜子小脸上满是忧伤,泪滴宛若水晶般从眼眶里滑落。就这样惊鸿一瞥,两人都愣在了那里。

  沈疏影见桌子上摆满了各色料子,全是江南的款式,净丝、云锦、绫罗、织缎、贡绸、香纱,全是一整块的料子,一匹匹地摆在那里,让人眼花缭乱,甚至让这个大厅都平添了几许绮丽。

  “沈小姐,您瞧瞧这些料子,都是按司令的吩咐,将江南最好的绸缎给您送来了,您看看喜欢什么样的,我们回头就给您做。”那老师傅恭恭敬敬地微微弓着腰,说道。

  沈疏影摇了摇头。听到身后柳妈已经领着丫鬟追了过来,她想都没想,便对那师傅说道:“您将这些拿回去吧,我用不上。”

  那师傅听了这话,觉得莫名其妙,眼睁睁地看着沈疏影从自己眼前掠过,眨眼间便出了大厅。

  她一路跑着,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儿,中院和前院都有侍从把守,肯定是出不去的,便只得向后花园奔去。

  柳妈领着丫鬟急匆匆地赶过来,一眼便瞧见沈疏影正站在池塘边上,瞧那样子,竟是要跳下去似的,当下吓得魂飞魄散,连连急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啊小姐!您快回来,咱们有话好好说!您要不想做衣裳,那咱就不做了,您倒是快回来啊!”

  五月的天气,池塘里的睡莲正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沈疏影的裙角被微风吹拂着,翩翩如画。

  沈疏影望着那一池碧水,对身后的动静置若罔闻。

  这些日子以来,官邸里的丫鬟和老妈子皆是没日没夜地守着自己,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来,而每当她想起自己这辈子怕是和薄少同无法在一起时,甚至连自己的哥哥都不分青红皂白,便要把自己嫁给贺季山,这一切,都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你们回去告诉贺季山,他要想娶我,除非我死!”沈疏影回过头,望着身后的那些人,说完这一句,她闭上眼睛,竟没有一丝犹豫,便向池塘跳了下去。

  柳妈瞧着这一切,只骇得差点儿瘫在地上。蕊冬一手扶着她,一面扯着嗓子大喊:“快来人啊!小姐跳河了!”

  那池塘虽说不大,可很深,沈疏影跳下去后,几乎一眨眼的工夫,便沉了下去。

  贺季山得知沈疏影溺水的消息,一路从军营赶了回来,只见他面色铁青,竟比沈疏影的脸色还要难看几分。

  到了西楼,贺季山一脚将门踹开,沈疏影正软软地倚在床上,乌黑的秀发铺满了枕面,一张瓜子小脸如雪一般苍白,一双眸子一丝神采也无,只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柳妈与一众女仆守在床前,陆医官与护士也赶了过来,听到声响,众人都回眸望去,只见高大魁梧的男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眉宇间一片阴郁。

  “都出去。”他开口道,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沉喑哑。

  见他这副神色,所有人都惴惴不安,没有一个人敢多言,没多久,一屋子的人便退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