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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冰释(3)


  贺季山无奈,便将那碗杏仁露搁下,伸出胳膊,不由分说地将她揽在怀里,喟叹道:“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告诉我一声行不行?”

  “你放了我吧,放我和孩子走。”沈疏影抬起脸,向男人看去。她的声音低弱,眼里满是清凉的水珠,晶莹剔透得犹如水晶,只让他看得心里发堵。

  “你是不是一定要让孩子和父亲分开,你才满意?”贺季山紧紧地箍着她,语气里是沉重的痛意。

  沈疏影垂下眼帘,呢喃着说句:“你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不等她说完,贺季山便打断了她的话:“除非是你给我生。”

  沈疏影一怔,忍不住向他望去。男人的眼眸灼热,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我已经让你离开我三年,我永远不会再让你走。”

  “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了。贺季山,我求求你不要再勉强我,我真的累了。”沈疏影泪眼迷茫,她没有说假话,她是真的累了,只想寻个清静的地方,可以和女儿相依为命,就够了,她再也,再也不想和他在一起。

  贺季山伸出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他的眸光暗沉,道:“我没有勉强你,无论你有多恨我,这三年,对我的惩罚也够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三年我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沈疏影听着他声音低哑,想起自己远在法国的那三年,也是满腹的心酸无处诉说,她低垂着脸,轻轻地道:“你也不会知道,我在法国的三年,又是怎样过来的。”

  不料贺季山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道:“傻瓜,你一个人在那样远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会放得下心,你的一举一动,我全都知道。”

  沈疏影听了这话却是彻底怔住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惊诧道:“你全都知道?”

  “是,我知道你在圣保罗大学读书,住在香榭丽舍大街,主修的是古典文学,选修了法语,每周都会有人上门,为你做好中餐,每个月会有裁缝,为你做衣裳,是不是?”

  沈疏影怔怔地听着,心思百转间,却想起当年何德江将自己送上船时,曾那般深恶痛绝地告诉她,永远都不许她再回来。蓦然,她想明白了,知道了这其中的缘故。

  她没有说别的,只轻声道:“那些,都是你安排好的?”

  “若没有安排好,我又怎么舍得把你扔在那么远的地方?”

  沈疏影听了这话,泪水“唰”地落了下来,淌得满脸都是。

  “别哭,”看见她的泪水,贺季山捧起她的脸,眉宇间便浮起一抹无奈,“你这一哭,我心都乱了。”

  沈疏影依旧抿唇哭着,她原本以为贺季山真的要把她扔在法国,由着她自生自灭,可谁曾想到,他竟是将一切都为她安排好了!即使当初她扣动了扳机要杀他,可他还是舍不得她受一丁点儿的苦。

  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开口:“你当初不是说,永远都不想见到我吗?又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她知道这是何副官做的手脚,可她不想告诉贺季山,她不愿想起那不堪回首的三年,更不愿让他知道这一切。

  “气极时说的话,你也信?”贺季山揽住她的纤腰,将自己的额抵上了她的,对当年的事,不过是轻描淡写。

  沈疏影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口,想起当年他对着自己的心打了一枪,泪水便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犹如一个孩子般抽噎起来,小声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贺季山微微一笑,低语道:“都过去了,只要你往后别再和我闹腾,就算是成全我了。你如果再和我闹,保不准我会对着自己再开几枪,那可真成马蜂窝了。”

  他这一句话说得极为随意,仿佛当年的那一枪不过是夫妻间最为寻常的小吵小闹,压根儿不值一提。沈疏影听着,却觉得一颗心抽得死紧,疼得那样厉害,就好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把心脏挖了出来,痛彻心扉。

  贺季山将她抱在怀里,胳膊轻柔而小心地揽着她,低沉的声音浑厚而温和,轻声哄道:“小影,哪怕是看在囡囡的分儿上,你原谅我,以后我们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嗯?”

  沈疏影倚在他的怀里,并不说话,只是像个孩子一样轻声抽噎。贺季山则伸出手,在她的后背上轻拍着。两人依偎了许久,沈疏影终于止住了眼泪,从他的怀里抽出了身子。

  她的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小手抵在他的胸口,轻轻地道:“贺季山,无论你和我说什么,我都没法子和你在一起。如果你真的不能把女儿给我,那我便回法国去,我只求你,以后好好对女儿。”

  贺季山听了这话,脸色“唰”地变了,他压抑着胸腔里的激荡,隔了半晌,才低声道:“你宁愿抛下孩子,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你杀了我哥哥。”沈疏影声音颤抖,沙哑着说完了这句话,身子便轻轻哆嗦起来,仿佛是打心眼儿里冷,直让一张小脸变得惨白。

  贺季山压下胸腔里的怒火,黑眸深邃如墨,只道:“我知道就算我和你解释,你也不会信,但我还是要告诉你,你哥哥不是我杀的。”

  沈疏影抬起脸,惊愕地看着他。

  贺季山深吸了口气,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是他自己扣的扳机。他是自杀,你懂了吗?”

  “我哥哥为什么要自杀?”沈疏影茫然地看着贺季山,眼中仍是不敢相信。

  “我只和你说一句,就算我想要他的命,我也不会当着你的面下手,去让你恨我一辈子。你究竟让我怎么说,你才能相信他不是我杀的?”贺季山浓眉紧锁,双手紧紧地攥着沈疏影的肩头,声音沙哑。

  沈疏影见他发火,脸庞只略低了下去,她一声不吭,皎洁的侧脸盈盈,给人无限凄婉之感。

  “如果我骗你,那就让你带着孩子远走高飞,让我永远都见不到你们母女。”贺季山深深地凝视着她,“这样够了吗?”

  她非逼得他,逼得他去发这样的誓!无论是天打雷劈,还是不得好死,他全不在乎,他最在乎的,向来只有她和孩子,她不是不知道!

  要他永远都见不到她和孩子,对他来说,便是最恶毒的诅咒,再没有任何毒誓,会比这一条更可怖。

  沈疏影抬起眼睛看着他,泪一滴滴地往下落,她没有说话,只有泪珠成串成串地往下落。

  她的泪水那样多,似是要将积攒了三年的泪水全部发泄出来,而贺季山捧起她的小脸,为她拭去泪水。他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封住了她的唇,不给她丝毫拒绝的机会,带着令人窒息的掠夺,迫切地、狂乱地、近乎于贪婪地、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夺走了她所有的呼吸,恨不得把她揉碎在自己的怀里。沈疏影透不过气来,小手只无助地搂住他的脖子,由着他辗转反侧。他的力气那样大,似是要把她一口吃下去,只将她的唇瓣都吮痛了。

  直到她被贺季山一个横抱抱在了怀里,她仍是晕沉沉的,大口大口地喘息,一张小脸白净中透着红晕,仍旧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她的头发松了下来,尽数散在男人的臂弯里。而贺季山的眸底则是火热,抱着她进了卧室,苏绣的锦被上绣着戏水鸳鸯,他将她放在床上,不管不顾地欺身而上,如烈火焚上绢花,一发不可收拾。

  地毯上散落着男人的军装、女人的衣裙,那西式的大床,犹如在深海里行驶的小船,一波波地荡漾着,好似没有尽头,唯有女子婉转的低吟与男人粗重的喘息,紧紧交织着,交织在一起……

  翌日。

  “司令和夫人还没起来?”

  “可不是,这都快晌午了,里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两个丫鬟压低了声音,对着紧锁的主卧看了一眼,而后心照不宣,俱低声笑了起来。

  沈疏影蜷缩在贺季山的怀里,乌黑的长发如水般贴在她雪白的肌肤上,一张如花似玉的小脸,眉眼间是倦极了的慵懒,她沉沉地睡着,好似一个无知无觉的婴孩,让人看着就心头一软。

  贺季山早已醒了,一动不动地抱着她,不时在她的脸上偷个香,若不是心疼她实在是倦极了,他真恨不得将她再次压在身下,狠狠疼爱一番才好。

  沈疏影隐约觉得时候不早了,可她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睛,只想这样依偎着他睡下去。

  贺季山握起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凝视着她的目光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蓦地,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细细地端详起沈疏影的小手,这才发现,她原本柔嫩的掌心不知何时竟起了好几个茧子,她的皮肤白,若不是细细打量,的确极难发现。

  他的手指轻轻抚上去,便觉那茧子十分硬,显是做了许久的粗活儿,日积月累所致。他的眸心顿时一窒,只将沈疏影另一只小手也握在手里,端详了起来。

  沈疏影出身巨富,从小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连一丁点儿的活计都不曾做过,即使来到了北平,在官邸也是被众人服侍着。在贺季山的记忆里,她的那一双小手柔若无骨,嫩如霜雪,他倒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手心里居然会有这样多茧子?

  “小影,醒一醒。”他的大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低声唤她。

  沈疏影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男人的声音睁开了眼睛,便见贺季山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握着她的手。她困极了,只向他的怀里轻轻拱了拱身子,小声道:“怎么了?”

  贺季山揽住她,将她的小手微微举起,问道:“告诉我,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沈疏影一怔,睡意立刻消退下去,她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岂料贺季山丝毫不给她机会,他紧紧地看着她:“你在法国的这三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疏影听他提起在法国的三年,心里便一酸。她垂下眼,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细声细语地说了句:“我在法国过得很好,哪有什么事啊。”

  见她不说实话,贺季山眉头紧锁,抬起她的下巴,让她迎上自己的视线:“告诉我实话。”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沈疏影眼圈一红,却依旧紧抿着唇瓣,别过脸去,就是不开口。

  贺季山见她这样,知她定是有事瞒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闷,语气也严厉起来:“你手上的这些茧子,分明是做了粗活儿落下的,如果不是我今天看见了,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许是见他脸上有了严肃的神色,沈疏影心里的委屈便汹涌而来,她垂下脸,眼底已有了泪光。

  贺季山坐起身子,将她抱在怀里,胳膊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依旧是哄着她开口:“和我说实话,小影。”

  沈疏影倚在他的胸膛,男人的怀抱是那样温暖,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靠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缓缓开了口:“刚到法国的时候,因为不会说法语,身上的钱也不多,我连旅馆都找不到。后来幸亏遇到一个中国人,她帮我找到一家旅馆,可我身上的钱连一个月的房费都不够,我便和旅馆里的老板说,我可以帮她干活儿,让她给我一间屋子住,好歹有了落脚的地方。”

  沈疏影轻轻地说着,脸上依然是恬静的样子,并无一丝的怨怼。她小心翼翼地瞅着贺季山的神色,见他只是专注地看着自己,示意她接着往下说,她微微松了口气,继续道:“刚开始的时候,我的力气太小,以前又没有做过体力活儿,旅馆里的活计我总是做不好,甚至连床单也洗不干净,旅馆的老板便想把我赶走,我求了她很久,她才勉强让我留下。”

  沈疏影说到这里,脸庞微微一红,赧然一笑道:“我当时的确是太没用了,直到过去了一个多月,我才能把老板交给我的活计做好,可是后来……”

  沈疏影的眼眸黯了下去。

  “后来怎么了?”贺季山哑声问道。

  “后来……有一个日本客人,给了老板一些钱,要把我带到日本去,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直到老板让我跟着那个人走,我才觉得不妥,于是趁着他们不注意,从旅馆里跑了出来。”

  贺季山眼睑微微跳动着,胳膊不由自主地将她抱得更紧,只粗声说了几个字来:“继续说。”

  “那时候我已经会说一点点法语,我去了警察局,可没有人愿意帮我,我也不能再回旅馆了,便去给人做帮佣。开始那户人家对我很好,但是渐渐地……”沈疏影说到这儿,便沉默了下去。贺季山凝视着她的脸庞,哑声道:“怎么了?”

  沈疏影别过脸,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眼里的泪水,声音却更小起来:“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总是会有意无意地来和我说话,有时候……还会对我做一些很无礼的举动,我没有办法,只得躲着他,直到有一天,女主人没有回来,半夜我睡着了,他闯进了我的屋子,想要……”

  沈疏影说到这里,便再也说不下去了。她低着头,大颗大颗的泪水滚滚而下,她也不发出声来,只无声地哭泣着,一小会儿的工夫,眼泪便将那一小片被面给打湿了,更有的落在了贺季山的手背上,那些泪珠滚烫,只烫得他心如刀绞。

  他一把将她转过身子,抱在怀里,那一张脸阴沉得可怕,抱着她的胳膊上青筋毕露,呼吸沉重,眸底更是暗红一片,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我当时吓坏了,幸亏床头有一盏台灯,我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对着他的头砸了下去,趁着他受伤的工夫,我逃了出来。那一晚很冷,我在街道上一面走,一面哭,也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儿。路过塞纳河的时候,我只想着,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我放不下女儿。在法国的日子,我每天都想她,一想到她的样子,我就舍不得死了,无论怎样,我都要回国看她才行。”

  “我打消了跳河的主意,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直到晕倒在路边,是教堂里的嬷嬷救了我。”

  贺季山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听到她的话,他闭了闭眼睛,一言不发。

  “等我养好了身子,嬷嬷留我在她们的教会学校里当了英文老师,虽然学校里的日子很苦,但她们都对我很好,就是薪水低了些,我攒了一年多的钱,才攒够了一张回国的船票。”

  沈疏影声音柔和,说完,脸上噙着浅浅的梨涡,她握住贺季山的手,轻声道:“我已经把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告诉我,你这三年是怎么过的?”

  贺季山没有回答,他反握住沈疏影的小手,唇线紧抿,整个人绷得紧紧的,那脸色却是难看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