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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听话


  这几日,我未曾再见到那日匆匆一见的夫君。

  因为我向来对朝堂之事无甚兴趣,自然对当朝丞相的大名耳闻寥寥。现下盘算着,若想带婚潜逃就必须先知己知彼,于是出于敬业精神,我也应当将他列为头等目标,不论吃饭睡觉还是练武玩乐,都该时不时的拿出来想他一想。

  哎,真是个有福的主,承蒙我堂堂江湖名楼的楼主如此挂念。

  且说,这西疆我是许久没来了,姑且抛开游赏之心,楼里也有一笔生意需要我去对付对付。于是,我一早便提了十万八分的精神欢喜的出了门。

  自打来到西疆以来,我便恢复了女子的装扮,换上了素来喜欢穿的红衣,是以一路上颇为明艳夺眼,指指点点,灼灼目光,甚为奥妙。

  今个儿有一桩强抢名男的生意,因为此人确实是一个有名的主。

  身为楼主,这桩事本不应该由我做,可是,我寻思着这刚刚上任,众人都等着看我许云苏的丰功伟绩,为安定民心,我便顺道接了这西疆的第一笔生意。当然,楼主我代抢的乃是他们西疆甚为女子所追捧,男子所爱戴的青墨公子。

  看了看日头,时辰差不多了,我从弄堂里迈步走向比武招亲的场子,笑容明艳。

  果然人声鼎沸,鼎沸的道明众人皆是来一睹青墨公子的风姿。

  我抬起头,瞥见擂台上一个眉目清俊的公子正脉脉含情的望向楼上身着红衣霞帔的女子,掐好时辰,一个纵身便飞跃上台,抓住他的臂弯,气势凌然道:“公子,打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人了。”

  台下登时传来众人一片唏嘘和盈盈小泣之声。

  我当即抽出红绫袖将他腰身一束向天外飞去,只留下一缕余音:“本姑娘许云苏,残影楼第七代继任楼主,不怕死的就跟过来。”当是时,总感觉人群中有一双精攫的眼神在一直注视着我,气势贵神速,我并未来得及回头看那个眼神。

  走远之后,我将他放下来,只见此人初出颇为惊讶,但转瞬间嘴角便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露出明煦的笑容,甚是能照人心底,再下一刻,那双美目已开始玩味得看着我。

  丢了心上人还笑得如此风度,真真用情不深,太不敬业。

  我邪邪一笑:“公子要做我的压寨相公了,怎生笑的如此风流,极是对不住楼上的那位佳人。”

  “姑娘,可是专程为劫我而来?”

  风太大,声音清润,幽幽渺渺,我心念,好像也对,于是点头不语,只见刹那间他一笑之风华,赠万物以光辉。

  走进悦味居二层雅间,肚子实实有些饿,我知道楼里向来体恤下属,却没料到这么体恤。刚办完一桩生意,便可赏一顿西疆最好的烤羊肉。这交货的地方让我甚为满意,回去一定要给花影重重的赏。

  正盘算间,屏风后走出的身影却让我心里悠悠然一惊。号称绝不会管我,也不让我管她的嫣嫣师姐竟然也出现在西疆。师姐此人向来又辣又呛,做事全凭喜好,莫不是来抢货的?

  “怎么,几日不见,不认识了?”

  “怎会怎会,只是不知师姐突然来访,是为何事?”我一边拉了青墨挡在身后,一边感受到他身体微微的颤动,回头便看到他一个人在那里闷笑。这家伙,真是不知道自己的处境,要是被师姐看上了,那今后的日子可有他受的。西疆第一公子的雅号绝对会更正为残影第一男宠的。

  “不敢,楼主在上,还得受许紫嫣一拜。”

  师姐这礼行的着实不像她的做派。我微笑不语。

  “我是来领人的。”果然直接,这才像她。

  “可,这桩生意的主如何交代?”

  “不用交代了,桩主便是我。”

  我吃了一惊,“师姐何时看上了个人还如此大费周章?”

  端端坐下,我操起一只羊腿肉送入口中。

  “这公子,可不是我的。是我为你找的,若不是师父交代,我才懒得管你的事。”

  这将将要咽下的肉便咯噔卡在我喉咙,不上不下,呛得我面色绯红。

  再转头看向青墨,此时的他更是一脸惊讶与绯红,跟熟螃蟹很像一家。

  “师姐,可否说得再离谱些?”向来性情刚烈的师姐很是顺我意,点头道:“既为残影楼楼主,这些都是你该有的。更何况此人乃你自己所选,如今可是没有看上?”一个白肉肉的糯米团,生生被我一个滑溜咽了下去,通体未损毫发无伤得进入腹中。我是亲自挑选了这么桩生意,但是我也没钦点眼前这个人呐。再有,今天忌饭食。

  “哦,原来我真乃姑娘所选。那看来我当莫负姑娘一片好意才是。”饭桌上久未出言的人一出口便如是惊人,我只能满意得回道:“甚好甚好,且容我办完要事,再回楼里与你一会。”

  好好一顿饭,吃得我翻江倒海。

  临别时分,青墨很是一副潇洒倜傥的言说在楼里等我,我拍拍他的肩,诚恳得嘱咐了句:“若是看上哪家姑娘,也别耗在那,楼主我向来英明,定是会允你的。”

  随即一个轻跃的飞出窗外,我再不忍回视那一顿极为惨烈的犒赏。

  看来西疆第一公子白青墨,真真要被我这个江湖败类染指了,连我都感到痛心疾首。

  夜里,收到梅花笺,我匆匆展开一看,不禁心下暗寒。

  “夜胤尘,十岁作战书赋,十六位及丞相,十八助帝铲除朝中奸佞,平定熙王叛乱,此人心思极为难测,权倾朝野,亦正亦邪。多加小心。”

  我不禁暗叹,老沈,你知道你惹上的是什么主吗?

  ***

  次日,天高云淡,东方既白之时,我出了将军府。

  一袭映红流彩软缎长裙,头挽小黛髻斜插流云凤钗,双眸翦翦含水,目似熠熠星辉,唇若流萤红樱,面庞俏丽,气韵悠然,说不出的脱俗且媚人。

  都道女子嫁人之时乃是一生当中最美的时刻,而我却觉得,这还比不得我平时的十之一二。因为此我非真我,多少这次嫁的不能太过用心。

  不知是为何,那日目空一切的夜胤尘,倒是在马上将我注视了许久。

  老沈也不例外得怔了怔,愣是将一双横秋之目挤出两行清泪,拍着我的手慈祥道:“我儿长得越发得水灵了,爹爹这些年没太照顾你,不要埋怨爹爹。嫁过去要听丞相大人的话。”

  听话?这向来不是我的做风,我暗暗腹诽。说完,他再不忍看我一眼,摆摆手让我上轿。我遂挤出两滴眼泪,抱住老沈一番小泣,便上了这一去不用归的花轿。

  此去帝京,一路上春和景明,倒是顺遂,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句有关青墨被我掳走的段子,具体是说残影楼新任楼主许云苏,绝代风华,妖艳之姿冠绝天下,便是配了公子青墨也是一对佳偶天成,只可惜这残影楼从上至下一派荒淫至极,真真可惜了这一段传世佳话。此话听得我很是骄傲,说得人却是扼腕叹息。想来青墨自己都不曾那般神伤,我其实很想说出真相来排遣一下西疆百姓心中的郁结。

  这一路,我行得甚为欢快,这队伍的主人也就被我抛到了脑后,况且他似乎也不甚在意我这个远道迎娶的夫人,没走两日就因朝中之事匆匆回了帝京,于是,我就更加满意了。望着他驾马而去的高深的背影,整个人竟也不似那日那般冰冷。

  大约十五六日的光景后,我们在一个残阳普照的傍晚抵达了帝京京郊。

  帝京乃是我鸾国的都城,自然也是最为富庶的城市,终年繁花似锦,街上热闹非凡,酒肆楼坊鳞次栉比人声鼎沸。尤其是夜晚,千树万花都挂满了灯笼,路人一派喜气洋洋,着实是我儿时心目中吃喝游赏的圣地。

  可是,我想说可是,我们停在这京郊竟然就不走了,枉费我心中对它痴痴念念了一路。听瑾玉说,我们要先在夜胤尘的别院先住上个几日,等丞相处理完朝中大事再来这里正式迎娶我。说得这小丫头万分抱歉,好似很是对不住我这个夫人。我却乐得安闲,他干什么都与我无关,只要将来不误了我吃喝玩乐,一切都随他去吧。

  我一路甚为疲惫,吩咐下人不用侍候,便提衣进了客房。话说夜胤尘一定是一个眼光极高的人,屋内一陈一设,皆精良考究,华美雅致,品味不俗。虽然不是个三俗昏官,但是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难倒我,且看我找到他的弱点,以后再好好做做文章……想罢,我一个飞身坐到床上,开始练功抑蛊。

  有时候,我想,杀手杀人真的很会挑时间,譬如他们会挑在你最无力还击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

  就像现在的我,练功进入第二重境界,窗外却突然传来危险的窸窣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