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直念,小丫头还怕没人知道我跑了么。
奇怪的是,此时宫门口只孤零零地剩了我来时的这一辆马车,夜胤尘呢,这该是有多放心,亦或多不上心我这个夫人才先先回了府。
“思九便送至此,夫人一路当心。”
收回嬉笑的面庞,他与我客套相别。
“她自然不会有事,御使大人倒是要小心为上。”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寒过数九腊月的冰锋刀斩,愣是让我有内功护体的堂堂楼主,在这暖风熏人人欲醉的初春颤栗了一把。
瑾玉立即朝我使了使颜色,一副同情的模样似是告诉我马车上还有一尊真正的佛祖在等我,我一直都跳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低下头,将将不知该怎么办,此时,解释是过,多说是错。
“丞相大人,夫人一时迷路在竹林,如今思九已将她带到,思九这便告退了。”
没有回答,车上静默了一刻,我却在心里不住地默默感谢南思九替我解围。
“还不上车?”
我愣了一下。
“那就自己回府。”
慌忙回过神来,才发现这话是对我说的,匆匆朝南思九拱手一别,还望一别不是经年,我耷拉着脑袋乖乖钻进马车里。
真是狭路总能相逢,相逢总要相杀,我向来爱好和平,真想让他自行了断。
其实也就是这么一想,但想一想也是心情苏畅的。于是我娇俏的小嘴角又不自觉地微微张扬起来。
“看来南思九很是合你的胃口。”
大惊之下抬头看他,夜胤尘此时双眸微闭,并没有看我,却又像早已看得通透明白。
“胃口……”
我是眼馋美人不错,可是对于小弟弟我还是不忍心下手的,以免给鸾国英才辈出的下一代造成不必要的心理阴影。况且在我这里,只有做生意时,才会劫色济贫。
“这个……丞相有所知,也有所不知,沐婉除了可以在战场上杀伐制敌,对美食也颇有兴趣,方才迷路时恰巧遇上御使大人,便向他请教了一二。说来应该是他在席宴上备的美食比较合我胃口才对。”
“不要动他的心思,否则后果你无法承受。”他突然睁开双眼,一双曜黑冰凉的凤眸直直地看进我的内心。
他总以为我能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好像我用了成千上百个心思盘旋在他身边伺机而动,意图不轨,看我的眼神与天下之人何其相似。我觉得,他大约童年受过刺激吧,或者一定过得十分艰难坎坷,不然怎么能有如此好的想象力。我本着一颗慈悲之心,不与他计较。
“沐婉不敢,不敢。沐婉只是一个小女子,丞相您多虑了。”盈盈细语,娇弱欲滴。
“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子。”
幽幽地闭上了自带三分冻人凉意的凤眸,他不发自内心地表扬了我一句,亦或者是发自内心的随便那么一说。
我一下领悟了意之所指,于是笑笑,其实陵安王和夜胤尘分立朝廷两派的事实明眼人都能看到,我方才宴会之上不过是维护自己的利益罢了,正所谓,人不为己,天什么地什么的,所以,我才会格外努力的伶牙俐齿。
但不想夜胤尘此时又似想到什么,淡淡道:“陵安王此人,不要招惹他,如果你还想安然留在丞相府。”
我乖巧地应声点头,我不想留在这里,不出三个月,我一定会悄悄地从他们的这个世界溜走,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阴谋和算计。
一路再无言,我安安分分地坐在马车里暗暗把玩着腰间的曼珠沙华,这是仙师父在我及笄之年送给我的礼物,因为随身佩戴已久,如今也成了我与楼里通信的信物。我不知道这枚玉佩的来历,它通体赤红妖冶,如血水供养所得,莹润晶透,诡异神秘,当我第一眼看到它时,就觉得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灵魂一般,心神俱安。
彼时,坐在马车里,我还在忙着盘算一件事情,那就是我实行扬名帝京的计划。话说这个想法极为大胆,因为若被夜胤尘发现自是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要给自己找一个可以正当出府的理由。看着他双眸微闭的魅惑面庞,眉目间似有些疲乏倦怠,我不由胆上心来。
“丞相,沐婉是从西疆来的女子,近日刚到帝京,在府里待了些许时日,可否请一个能自由出府的愿。一来沐婉不是深门闺阁里的女子,在府中呆久了也会发霉。二来,沐婉保证一定不会给丞相您惹祸的。”
“想了这么久,就想出这么一件事……”语气中的嗔笑之意万分明显。
我心念,当然不是,我想了很多事,只是这一件是万事之始。
“你应当在开口之前就已料到,我不会允的,在丞相府,就不会有自由。”
结果果然令人大失所望。
我吐吐舌头,但是以前仙师父也说过类似的话,我哪次不是成功自如地逃出去,这些往事,说出来都能编纂出一本大全了。看来……我还真得想其他的办法了。
再无多言语,夜胤尘这个人,不管何时何地,从骨子里到外都透着冰凉,就好像挂在九天梵境里的一轮清月,非红尘中人般遗世独立。
进府门时,秦叔并几个下人侍立在门口,丞相府里一派静谧安宁,却像是又发生了什么似得神秘兮兮。只见秦叔行完礼便上前与夜胤尘耳语了两句,我不欲知晓任何他们府中的秘密,当即下意识地退了两步,抬头仰望着天上的繁星,我看着它们,它们也注视着我。
“秦叔,先送夫人回去,之后来揽月阁。”
他大约看着我百无聊赖的看星星,很享受的模样,微笑着打断我的乐趣,这个人还真小气。那么我是不是该表现出依依不舍以显示我丞相夫人该有热情,于是我上前两步:“丞相,沐婉可否……”
微拽起他的袖口,双眸脉脉含情,似夜空星辰,要多到位就多到位,而他只是淡淡地注视着我,探究着我,我们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太多的东西,却又什么都捕捉不住。
“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声音依旧清冷,果然也不大近女色。我料到会是如此,所以刚才那句话说得极为放心。
“改日,我会去看你。”
刚起身走了两步,他突然在我身后补上了这么一句,简直弄得我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这个人心思太也多变难料了些。
“帝京最近有残影楼的人出没?”
“不错,他们掩藏的极好,但是至今没有什么行动,是以我们不知道他们此来的目的。”
“日御,你继续跟着。”双眼微闭,似是在休息,似是在思考。
主上的身子日益容易疲惫,日御跟随夜胤尘多年,从初出被救之时看到主上那意气丰发的英姿到如今正值盛年却时常面色疲色,他知道主上背负了太多也操劳的太多,不禁想出口多嘱咐两句,而夜胤尘似知道一般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他只好默默地退出揽月阁。
不一会儿,秦墨走进来,恭敬地向夜胤尘禀道:“主子让秦墨看好夫人,最近……。”
“说。”
“是,属下发现其实夫人很是蕙质兰心,近日将汐园重新打点了一番,小小庭院却可生趣盎然,很有山间雅苑之野趣。夫人很爱往厨房跑,时不时还指点我们的大厨做一些很有花样的饭菜,全府上下的饮食都有了大幅的改善,嗯……夫人很是安分和善,待下人极好,明辨事理,所以近日大家都……”
“秦叔,几日不察,你们倒认了个新主子。”双眸犀利,美目闪过一瞬不快。
“主子,秦墨不是这个意思,还望主子见谅。”秦墨一听大惊,忙拱手跪下。
“罢了,秦叔,你起来吧。东院最近可有什么异动?”
“暂时还没有,因为夫人从来都以身体不适,无需多礼避而不见,是以到现在为止还不曾发生什么事情。”
他坐在案前,静静地提着毛笔,迟迟未动。
许云苏,若是你以残影楼主的身份接近我,那么我陪你玩也好,你要的只不过是一个人罢了……只是若是你为了一桩生意以沈沐婉的身份来接近我或要杀我,那么,我主动出手之时,天下大局将被你我彻底打乱……但如今你太过安分,对我又极为敷衍,像是二者皆非……看来,我不得不好好花点心思了。
是夜,繁星璀璨。我也接到了一个令我心花璀璨的密报。
信中,花影对于我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给嫁了很是伤心,尽管他知道我不过是代嫁的,却仍旧像女儿跟人家跑了似得痛心疾首,直直骂我太过草率,报个恩竟然把自己就给卖了。但是骂到最后他还是像亲娘一样不住地叮嘱我,他日回楼里千万不可以带一个小小苏回去,实在撑不住就亮出身份,便没人敢动我。江湖人皆知,一旦中了许云苏的魅杀,上了许云苏的床,都会武功大失,内力大减,不济者甚至会顷刻精尽而亡。
其实,我从未用过此媚术去引渡别人的内力,所有真实的经验,都是听嫣嫣师姐告诉我的。
我回信给他,笑他看这桩事太过认真,我从小是被他们四个欺负大的,怎么说也不会轻易和别人生出孩子。他怕我嫁为人妇后会变得没了江湖血性,是以特地从楼里众多的生意中给我挑了几个颇有意义的,让我挑一个在帝京建功立业。
我不住地感怀,这可不就是亲娘干的事,一边骂着你还一边替你的人生做着打算。
回完信已是深夜了,是夜,我很是想念仙师父,想念四大公子,还有嫣嫣师姐。
童年里他们没少骂过我,却从来都爱我。
***
第二日醒来,我晃晃悠悠地溜达到前厅吃早饭,看到明亮的厅堂上出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倩影,那倩影极为娇俏艳丽,单就此看,当为人间女子中的上品,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还没睡醒走错了院子,但第二反应便明白过来这里并不是凌霄山,无所谓对错,何其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