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春光日渐大好,万物无止复苏,如此明丽的天色总能无限度激发出人们满心的欢喜。
难得胜日出来寻芳,我换了一件清灵的锦缎白纱,飘扬在春风里,春心都被涤荡了出来。
其实,我是真的打着寻花问柳的好算盘的,一来好好体验一下帝京公子们顾盼流光的美目,二来再私下收几个美人回凌霄山送嫣嫣师姐,她一定会乐得顾不上骂我。
思索间,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夜胤尘极为赏光地适时睁开了闲养中的凤眸,微噙笑意,倒是跟马车外暖融的春光无限接近,但,也就是无限接近而已。
“夫人不问问我,我们此行之意?”
其实,对于诸事皆万般深谋远虑的夜胤尘,我隐约估摸出他此行一定非虚。
但是,出于极为不爱管闲事的好性子,又身兼一身上乘武功的好底子,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良好地将自己置之方外,自然也绝不会跑过去添一锅油加两勺醋,那么,这目的,
还有什么必要去想呢,太费脑筋。
“不是去踏青吗,沐婉还想顺便去东山采些食材,不知道可不可以?”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总的来说,我的目的,就是踏青,我很想这么暗示他。
但是我发现,自打那夜喝了青檀溪后,夜胤尘看我的神色总会添上一分看戏的意味。当我发觉这一出出戏不知不觉好像还多了个观众的时候,那个小心脏当真是受宠若惊。
夜胤尘答应地极为爽快,但是,他依然告诉了我他此行的目的。
我们所在的纵横无垠的羲和大陆上,分布着四个极为富庶的大国和无数的附属小国。
我们的国家鸾国位于羲和大陆的东缘,东面邻海,北域雪山之外接骁勇凶悍的浸国,西面一片衰草之外紧邻国土广袤但多无人烟的洌国,南面是商贸大国鸢国,几个国家势力相当,互通
有无,百年来虽有过几场战争,但是格局变化却不大。
而我鸾国,一个既悍猛又温雅的国家,立国之本在于它真正的国力无人知晓,说白了,这是个神秘的国家,神秘到不容侵犯也不敢有人侵犯。此为后话了。
鸾国的都城帝京地处鸾国正中偏东,纵横几百里,极为繁盛,三面环山,一支湛水于城南划东西而过。皇家禁山紫垣山,是三山之首,最为钟灵毓秀,是以这宫城便从紫垣山脚绵延至山
腰之上,紫垣山以其正对天空正中紫微星而得名,同时山后也是皇家苑囿猎场之所在。
在帝京京郊正东,有一座供奉着鸾国百姓信仰的仙山福地,名唤灵丘山,我们要去的灵机寺便坐落在这座山的山顶,是一座皇家寺院。
灵丘山古时名作岭丘山,后来传说佛祖东行曾路经此处,留下一部灵飞真经,从此,此山易名开山建庙,缘结天下客,如今几百年过去了,一直香火鼎盛。
夜胤尘说,灵机寺有几个得道高僧坐镇,法眼通天,遍晓人心,而他,就是来与高僧们讨论佛法的。
这些话听得我是寒意森森,想我江湖一大恶魔组织,行的是杀人放火,强取豪夺的泯灭人性之事,佛魔皆恨,罪孽深重。后世因果轮回,一定入不得好道,是以我从不敢面对佛祖。
但夜胤尘说这番话的时候,难得地扬了扬眉稍,于是我定了定神了然,他是故意的。他约摸是想吓住我好不让我跟着他,误他好事,我怎么会不配合,简直求之不得。
马车一路从繁盛的都城驶入弥散着另一色繁盛的山林间,我的心头一派春意,一股自由的气息就这样慢慢浸入灵台。
夜胤尘此时正一人斜卧榻间,犹自闭目养神,衣襟微敞,与窗外的春色一般撩人。其实,只要不睁开那双寒冰般的凤眸,他便真似一个被贬下凡间的九天神尊,俊美的面庞不染红尘,放
浪的形骸肆意洒脱,让人忍不住心生爱许却又不敢亵渎。
而我,我不禁的又回想起昨天晚上,酒过三巡,我到底是睡过去了还是摸上去了呢?
实在是想不起来很头疼,想起来应该会更头疼的一件事。
这尊神正在浅眠,让我看得也微有困倦。将将打算合眼入梦的时候,车子突然停了。
我好奇地掀开车帘朝外看去,秦叔骑马而行,两个小仆驾着车,稳稳地跟在马后,皆未有动静。星戟和月戟依旧随行在马车一侧,另一侧是我不认识的两个黑衣人,面目冷厉,无他神情
。
我知道,这四个人只是我能看见的,而我看不见的黑衣人又有多少,以我精深的武学造诣来感知,少说也有二十人,他们各个的武功,不会低于现身的星戟月戟加两个小黑,夜胤尘真的
很看重自己的命啊。
那么,是谁又敢阻在半道上浪费他的时间?当之无愧的好汉,我许云苏佩服,佩服也。
越过秦叔,我大为好奇地向四面八方瞅了瞅,但见一个身形袅娜衣着华丽的女子朝着我们款步走来。
她的身后,停着一辆轩华的马车,一众随从,排场竟是相当阔绰,想来应当是哪一王侯将相家的女子了,行止缓慢优雅,相貌清丽柔和,沉鱼之美也,我在心里暗想,这容貌,比起丞相
府里那十来个未曾入过我眼的女子,端得是要高贵大气一些。
这便一个纵身跳下马车。
来者是客,但我并不为接客,只为下车活动活动筋骨。
回头看夜胤尘,他不似有要苏醒的迹象,看来已不是浅眠的程度,这个发现不禁在我心里又添上了几分挫败。江湖之上,习武之人皆浅眠,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醒来,而眼前的这个人已完
全没有浅眠的必要,因为,他的功力已入无上之境了,简言之,就是没有人能上得了他,除非,他自己愿意。
清丽的小女子转眼间已飘然至我眼前,她见了我稍有一怔,随后俯身向我行了一礼,似是极为知书达理,腹有涵养。
温柔的人儿出言也若清风扶柳,我只听到她那声柔柔的“丞相夫人”,就很是五味杂陈,于是,只温温地展颜一笑,道:“姑娘是?”
“小女子是文渊阁大学士月阙的女儿月容,今日春光正好,打算去灵机寺拜佛求签,路上正巧遇上了夜丞相的马车,是以过来拜见。只是……丞相没有来吗?”说着,一双柔亮的美目还
默默然染上了淡淡的期盼和失落。
莫非,又是一颗芳心掉落在了车里的那尊神身上,真是世道不公呐。
我寻思了一下自己的角色,是不是该以礼相待大方引见呢,但总归我是夜胤尘的夫人,是否也该展现一下威仪挡了他的桃花呢……不对,远处那翠油油的山脚下,那是……
“非也非也,小姐如此知书达理,想必丞相也一定很欣赏小姐,他就在马车里,小姐自可去与丞相小叙一番。”我给她指了条明路,还额外送了她点路费,因为紧接着,我便拉着瑾玉一
溜烟儿跑去捡那几株隐匿在山脚下的血腥草,可以救命的血腥草。我发现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哪有闲情功夫再去管月容和夜胤尘。
瑾玉实在很不解,因为我这个举动太大度,但是,她却反过来为夜胤尘打抱不平,就好像我生生的为了五斗米把她崇拜的主子给贱卖了一样。我觉得,瑾玉还是要让我好好调教一番才行
。
果然是举世罕见,我用尽两双明目慧眼,统共也就在这片野草堆中发现了几株。
其实也不奇怪,为了吃这血腥草味儿的禾龢酥,我在残影楼里也辟了一大片土地种它,但是每一年春天,能有幸活下来的总是少之又少,大约味道太好就会招来各种好食血腥之气的虫子
,所以最后剩到我手里的也就没有多少了。是以,它真的比较稀有。
一把救命草在手,我这才转身看了看马车那边的局势,月小美人此时已独自盈盈地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背影说不出的寂寞单薄。
我心下感叹,又是一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感情,其实落花何必黯然神伤,这水早已冰冻三尺,又如何泛起涟漪?我很想这么劝她。
再回到车上,我心满意足地把玩着我的曼珠沙华,喜不自胜。本以为,夜胤尘与佳人相会应该也是心情不错的,哪知远远一瞧,他此时的脸色就跟我的玉佩一样,腥,红。
“夫人,采草可还采得开心?”凤眸再一次危险无比,唇角微勾。
“丞相大人,这草,千山万水得难得一见,我自然开心的很。”
我清纯一笑,傻气实足,还指了指地上的一堆小可爱们,尽管它们此时各个蓬头垢面。
他望向那堆草,眉目不自觉地皱了皱,一个不悦将我拉到,我丝毫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就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绝世容颜,心哐哐地跳了起来。
轻轻地俯下头来在我耳边呢喃:“所以,我还不如那几株野草重要……嗯?”
我心里觉得,夜胤尘的这个比较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跟我心心念念的几株旷世之草相比,我对他又无欲无求,而这天下的百姓和月容却敬他爱他,视我的小草为敝履,正所谓,萝卜青菜
各有所爱,希望他一定要有这个通达妙智慧。
只是现在,他正像爱抚宠物一般,手指修长白皙,动作温柔缱绻,但也只需要轻轻一扼咽喉,我就能瞬间毙命,一代倾国楼主就这样香消玉殒了,传出去多么令人惋惜。所以,在如此危
险的距离又伴着如此危险的动作之下,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的人比血腥草应该还是重要一些。
“这怎么能比呢?丞相爷……在我的心里,您是被仰望的天,而小草只是用来吃的。”
难不成,你也想被本楼主洗洗吃了?
“所以呢?”指尖,冰凉如水。
“所以,我又不能吃你……只能吃小草了。”
我偏过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满脸欲说还羞的爱意让他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来冰凉清冷的神色竟涌出一丝不明的意味,我悬着的心开始渐渐松懈下来,但是眨眼之间,只见他突然
慢慢地俯下身来,专注的眼神引诱得我无法逃开也无所适从,我的心立刻又陷入了更加慌乱的蹦跳之中,然而一丝微凉的气息已然毫无征兆地……
,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又像在镌刻着什么,一下就犹如一把火一样点燃了我的全身,突然之间,心跳不见了,就连世界都好似陷入了混沌的窒息中……
我不知道缱绻了多久,只是久到我再回到这世间的时候,天地已恍然似换了人间,千年已逝,沧海桑田,一切都不太一样了。
夜胤尘始终勾引着我的眼睛,一寸寸青丝渐渐撩起,我纷乱的思绪,纷乱的神情,纷乱的手足无措……
马车在这时顿得停住了,车外秦叔恭敬的声音打破了车里汹涌的纠缠。
我刚才是被吃了吗?突然恢复清醒的我蹬得就跳了起来,无比懊恼。而他松开我后,神情又自若得一派清爽,让人无言以对。
我揉揉头发跳下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