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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意外之余


  一觉方醒,只觉浑身虚乏,灵台一片混沌。

  晃晃头,这才模糊地清明自己现在身在何方,做了何事,目的几何,成败与否。

  细想昨夜之事,可叹的是,我的酒量真的很差,酒后妄言从来也说的发自肺腑,真心诚意,是以极易误事;但可喜的是,就冲那句“满意”,昨夜之事可以说圆得还算漂亮。

  这百年陈酿的青檀溪,果然如传言一般,能让谦谦君子都喝出壮士断腕的豪情,而我,恰如其分地做了一次气概无双的壮士,也演了一出断腕倒地的悲歌。果真好酒,得空一定要去后院假山上把没喝完的收拾收拾埋起来,找机会让风影也断一回,当然,此断非彼断,不然他听了一定会疯掉。

  我揉揉眉目,瑾玉看到我醒来,无比兴奋地端着小金盆进来打点我的洗漱,我瞧见她的小脸微微泛着彤红,神色羞赧不已,不禁好奇这少女大早上怀得是哪家公子的春,于是正打算问她一问,怎料小丫头倒颇为主动,主动地告诉了我我昨夜是多么的热情似火。

  “夫人,昨儿晚上呀,您都吓死瑾玉了。以后您再有什么计划可以先给我个暗示么,我差点就为您自断筋脉了。不过,瑾玉真心佩服夫人,这招使得可真高明。”

  “你说什么?”

  我将将捧了一把水淋在脸上,就觉得这水瞬间凉在了脸上。

  “夫人昨夜一定是先假装来个不辞而别,让丞相爷备感生气和失落,然后再辅以后期精心安排的安抚和一番热情的表白,以达到高反差大跳跃的剧情转折,让丞相爷不可自拔的迷恋上你,最后……”

  “瑾玉,你说什么,你再说清楚点。”

  我对我的酒品已达汗颜之境地。

  “夫人,您不知道,昨儿已入深夜,丞相爷才抱着您回来的,您当时啊,那是扒着主子的衣襟就不松手,口中一直念着‘自己太笨’,一会儿又说,又说什么‘不放过你’之类的话,时不时的还会对主子拳打脚踢一番,活像一头小狮子,看得人心都软了。”

  我咽咽口水,是了,这就是我酒后的本性,而仙师父说,被敌人看透本性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

  “后来直到午夜,主子才从这屋里出来,那神情瞧着倒是让人惊讶,像个孩子似得,并且……”(到底说了些什么呢?)

  “并且什么?”再说几句,我觉得,我真的可以先行自断筋脉了。

  “并且,还透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想来应该是见到我们还收回去了一些。总之,心情看似大好。您不知道这有多罕见。”

  “罕见?”

  她朝我近了近,神秘兮兮地小声跟我说道:“您不知道,丞相爷大约是这天底下最难让人看明白的人,我们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我在心里默念,瑾玉见过的人还太少,但是不可否认,夜胤尘的段位很高。

  “他就好像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般,从来无血无情,没有什么事能放在他的心上。”我斜眼看看瑾玉,这小丫头看人倒是有三分功力。

  “所以我们何曾见他真心笑过?更何况女色之流,更是从未入过这尊大神的眼。当年平熙王判乱之时,熙王的独女,当时德才之名冠绝帝京的印娆公主,曾跪在府门前求了三天三夜,以为他会念及两人的情分向皇帝求个宽恕,但是,丞相爷眼睛连眨都没眨就奏疏圣上,请命斩了整个王府满门,连印娆公主也被送去冽国作了和亲的公主……所以满朝一时曾有过谈夜色变之说,而丞相爷权倾朝野的地位也就奠定在这儿了。”

  “是吗……还真是……”

  我慢慢静默了下来,还真是冷酷。

  “放下那个不说,我觉得夫人您和丞相爷才是真绝配。”

  “何以见得?”

  我挑了一块禾龢酥塞进嘴里压惊,满嘴的渣子屑,问得心不在焉。

  他的冷情我早已知道,但只要他昨夜没有黑着一张脸出门,我这张脸就还能在丞相府里多留几日。别的,也无关紧要。

  “都是呀……喝了酒才像正常人。”

  瑾玉一个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顺手替我拍掉了身上掉下的酥屑,给我整理着衣衫。

  我低头瞧着那双灵巧的小手,心情转而愉悦,“这么说,你家丞相平时真的不是人,是吗?”

  瑾玉起身正要回答,一个雍容俊美的身影突然映入我的眼帘,缓缓的,扎眼的,惊心的,要命的……

  “丞……丞相,早……安……”

  本愉悦的笑容倏得凝固在脸上,嘴里的禾龢酥只咽下去一半,另一半还在路上,此时的我真的是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缓缓抬头对上那冰冷清绝的面庞,凤眸里稍有危险的异色,想想如果来日真的遇到鬼,我大约也就是这副样子了,真是以后可以挂个夜胤尘的画像在家里驱鬼。

  而瑾玉早已被这尊神吓得窜出了屋,空留我一人,在这里降妖除魔。

  “看来夫人对我,怨念很深。”

  缓缓踱步到我身边的椅榻上坐下,夜胤尘随手拿起一枚禾龢酥,我珍贵的禾龢酥。

  看着他优雅地轻咬一小口,神情微末得有那么个受用之意,我惴惴地放下心来,下意识的换上柔美温婉的笑容,安抚他受伤的小情绪。

  “丞相您误会了,府里的上下可不皆唯您是从,如果您振臂一呼,这天下的百姓也都会立时匍匐在您脚下。是以,沐婉也认为,您不是人,而是神一般的存在,与我等凡夫俗子岂能相提并论。”

  “清醒了,话又说得没心没肺,不痛不痒。”

  夜胤尘的话,我以前很少会去深想,因为想也想不明白,可是如今这个“没心没肺”,我觉得他是前所未有的单纯,看不出来我用了多少敏捷的才思才能坐在这里与他珠玑相对吗?难不成,我那坛青檀溪把他喝纯真了……

  他还在细细地品着我的禾龢酥,一块儿接一块儿,我还在心疼着我得来不易的禾龢酥,一阵儿接一阵儿的疼。

  “罢了。今儿大好的春光,随我去城郊灵机寺走走。”

  我当即心情一个开花儿,一把推过那满盘白里透红的禾龢酥,谄媚道:“丞相,您多吃几个吧,毕竟,九十九道工艺,材料也极为稀罕,我亲力亲为,得来不易呢。”

  意外之余,我觉得这坛青檀溪的后劲儿果然妙不可言。他向来日理万机,从不像会品赏大好春光之人,更从不像会拉上我品赏大好春光之人。

  “手艺不错,血腥草还算新鲜。难得还能再吃到这个味道。”

  我心里头不觉咯噔了一下。

  突然意识到,这个丞相,绝不是只懂朝堂斗争那点事的人。因为这个味道的禾龢酥,暗含着当年武林中一桩颇为隐秘的陈年旧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

  这件事还要追溯到十年前。

  彼时,我还只是个黄毛野丫头,仙师父会偶尔拉着我看看江湖的腥风血雨作为对我的栽培和教育。

  那一年年初,是个风平浪静,风调雨顺的好年头,江湖第一刀客刑苍因为斩杀了恶灵谷谷主杌杼,一时名声大噪,深受武林中人的追捧。

  但邢苍的行事极为低调并且江湖传言他长相凶煞可怖,是以时人提起他也是又敬畏又胆寒。

  有英雄就会有故事。后来,刑苍的身边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便是江湖上极为神秘的圣手神医墨数。一个是凶狠冷情的江湖刀客,一个是济世救人的温雅公子,堪堪两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却走在了一起,令人无不惊诧叫绝。

  但是,树大总会招风,人们对于强大的力量总会感到危机,自从邢苍成为一代武林传说之后,很多人都盯上了他的人头,这其中也包括一心想要复仇的恶灵谷。

  师父说,能杀掉杌杼,邢苍也一定身受重伤,活不了多久。

  但在这时,墨数的出现,及时地救了刑苍一命。他以血相喂,一喂就是半年,喂到再不忍杀他,喂到动了情。

  可是,没有人知道,墨数其实是恶灵谷的人,是死也不能死在谷外的恶灵谷的人。

  就在前一夜,恶灵谷以墨数的性命威胁刑苍,刑苍知晓真相后暴怒,花了整整一夜血洗了恶灵谷。而在另一边,墨数的血也被恶灵谷的恶徒们肆意地抽取,毫无人性。

  第二天,我与师父赶到陌溪竹屋的时候,墨数死在刑苍的怀里,死于血尽人亡。我诧异,刑苍的容貌,没有了人皮面具之后,竟俊美到如此极致,宛若天人。

  可叹,当世无量的两大公子,在临死前的最后一面,才倾心相交,可叹,最后一面之后,却换来个天人永隔。

  墨数死前只留下了一句话,要的只不过是邢苍不要厌弃他。刑苍抱着墨数,拔剑自刎于那个残阳泣血的傍晚,残阳下,他留下一句仿佛倾注了一世柔情的话:“怎会厌弃。只怪我,从一开始就不愿放手。”

  后来,这段传奇的往事便慢慢被人们尘封在了记忆里,而于我,唯留深刻记忆的便是,我与墨数有着同样的异象之血,我们都爱吃添了血腥草的禾龢酥。

  血腥草与人的血液有着同样的气味,是以可以很好的掩盖以血入药的事实,墨数,所以或许也不是真的爱吃血腥草味的禾龢酥,而是因为他只想隐瞒邢苍以血入药的事实。

  但是后来,我无意间翻了墨数留下的秘籍,才知道,血腥草在关键时刻,可以救我们身上流淌着异象血之人的性命。难怪我从小就对这个味道超出常人的敏感,只是我却也并不知道它在我危难之时会如何救我。

  沉浸在那一段往事之中,莫名地涌上了些许心酸遗憾的味道,当时,我也很想滴血相救,但是仙师父说,凭我的身量,根本救不活他们。打那一次,他便告诫我,切不可轻易再生出以血救人之念,因为以血换血,我会少半条命。

  夜胤尘也没有打断我的思绪,他静静地品着茶,从来冰冷无物的目光也微微变得有些深沉。可能,他真的知道这件陈年往事,一桩我们江湖的往事,但是这其中的爱恨纠葛,他又能懂得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