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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正想解释


  紧接着,我飘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

  密林之间,洛家庄。

  原来,洛清芷是洛展云的女儿。

  其实,这真的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洛展云当年是江湖上威望极高的侠客,行侠仗义数十年,老来得女,金盆洗手。便在这洛家庄就此结束漂泊动荡的侠客生涯,虽不再重出江湖,但许名前来拜访的人总是络绎不绝,是以洛家庄常常门庭若市,热闹非凡。

  只是今夜,洛家庄分外的静谧,静谧到透露出一股阴森的气氛。那气氛,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整个洛家庄里流窜出一个个黑衣人,他们拿着剑,带着无止的戾气冲进每一个房间,逢人便杀,一个活口都不留下,手法狠绝,毫无人性,如暗夜里的幽魂恶鬼血洗着洛家庄上下。

  本来一个偌大的山庄,在顷刻之间,被屠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没听到几句大声的呼嚎,一切就已在静谧中发生,静谧中逝去。

  一把火光,冲天而起,滔天烈焰,向世人毫不掩饰地张扬着这场血腥凶残的杀戮。

  而制造这场杀戮的,就是夺命门,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组织。

  几里之外的远山上,我远远地看到了洛清芷瘦弱的身影,她长大了一些,少女的美丽尽现在她明丽的面庞上。此刻,她一个人呆怔在原地,孤独单薄的身影被吞噬在无尽的黑暗里。望着那熊熊燃烧的大火,一张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而那双眼睛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因为贪玩却侥幸躲过了一场杀身之祸,不知道对她来说,这算是逃过了命里的劫数还是走入了更加痛苦的深渊。

  她来到了夺命门,单薄的小身板,受尽门主的欺凌,可是却从来紧抿双唇,不吭一声,把所有的痛咽下去,始终倔强。

  门主嘲笑着她的不自量力,却最终停止了动作,答应成全她,把她扔到了训练场,让她自生自灭。

  而夺命门的杀手训练场,才是真正的人间地狱。在这里,每一丝呼吸都带着嗜血的罪恶,每一个夜晚都有鬼魅缠身,每一个时刻都犹如行行走刀山火海。最终,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走出训练场。这罪恶的法则会令所有的人永远失去心智和人性,只如行尸走肉一般活在世界上,从此便永远走在罪孽的深渊里,永无天日。

  每一轮的厮杀,走出来的,寥寥不过几人。

  门主再见到她时,她衣不蔽体地从训练场的大门里爬出来,抬头仰望着经年未见的柔和阳光,嘴上冷冷地笑了。

  “芷儿,你想坐我的位置。”这一日,他问他一向器重而宠爱的护法,却用了极其肯定的语气。身旁的美人并没有回答。

  “只有杀了我,杀了我,你才可以坐上门主之位。”

  洛清芷如今已经出落得美艳无边了,眉心的桃花比之小时候更加妖娆,而那双美艳的眼睛却没有一丝的温度,躺在他怀里就犹如一具冰尸一般,让他震撼。

  “会的。我从不负你的期望。”冷冷的一声,毫无温度。

  洛清芷杀人成瘾,她很享受腥红温热的血液喷溅而出的触感,因为唯有那一刻,才能证明自己对生命的主宰之力,唯有那一刻,才能证明她还活着,而她还活着,就还要做一件事。

  她要的从来都只是报仇。

  直到那一日夜里,那一剑真正没入门主的胸膛之时,她还在错觉那不过又是一个梦,因为她知道自己还不是他的对手。

  “做得不错,芷儿。”

  他神色复杂得看着她,那个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好杀手,好到可以杀掉自己。

  “只是还有一事,芷儿帮我去办了吧。去鸣九山庄,把紫光夺回来。这把剑,曾经是我门圣物。”

  她看着一手栽培自己的门主就这样死在自己的怀里,神色始终没有一丝的动容,许久之后,才淡淡一声:“好。”

  前尘过往就此戛然而止,再未有变。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面,定格在我的梦里,这场梦,太过悲伤。

  从此之后,叱咤江湖的夺命门换了个主人,时人不知其名,江湖只称女魔头。

  一转眼,十年已过,离那个家破人亡的夜晚已过了十年。只是,十年里,总觉得记忆深处有个什么埋在那里,几欲破土而出,弄得人头疼。

  她没有忘记门主死前留下的最后一个任务,去鸣九山庄拿回紫光。

  鸣九山庄,记忆中,好像是一片桃花开得极繁盛的地方,记忆中,那里还有自己认识的什么人。只是,记忆太模糊,认不认识也已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天,我盘旋在鸣九山庄的上空,看到了十年后洛清芷与叶九澜再一次相见的场面。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铺陈预演,只有行走在山间不期而遇的两个人。远远地,一袭水璨的蓝衣,洛清芷慢慢走来,叶九澜愣在那里,站在那里,身形颤抖,早已无法平静。

  “清儿……你来了。”

  他温柔得朝着她展颜而笑,双眼竟溢出一层迷蒙的水雾。

  微笑,对她来说早已陌生如前世,而那神情,却有着一丝莫名的熟悉。

  “清儿,长高了呢。”

  他毫不顾忌地抚上她的发髻,一如十年前那样。

  这个突然的动作让她心有一跳,这应该就是她认识的人。

  只是,多年的戒备之心使她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而那一步便已有数米。

  他却似没发觉一般,再也控制不住地上前抱住了她,在她耳边温声地说:“清儿,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找我……再等几日,等哥哥几日,澜哥哥就来娶你。”

  哥哥……她突然回想起了什么,记忆一点点从缝隙中渗透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织成一个个画面。只是那画面,遥远得就只能是画面而已。

  “清儿……”

  他想叫她,一直叫她,那个曾在梦里唤过无数次,却从未出现过的她。那日之后,大家都说她死了,他偏不信,发了疯地满世界找她,而今十年之约已至,他无论如何都要等她回来,因为他坚信,她会回来。

  “清儿,你这几年都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问她,急切地想知道却又不敢知道。

  “好。我在夺命门。”

  他的心突然紧了一下,他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

  “没事,以后,你有澜哥哥。”他轻轻放开她,怕把她弄疼。

  洛清芷终于想起来了,这是个和她有过婚约的男子,这个男子是从小疼她宠她的叶九澜。而这也是她的爹娘为她选的一门好亲事。

  爹,娘,哥哥……原来,在这个世界上,她还有叶九澜。

  “好,九澜。”

  她淡淡一笑。

  这是十年来第一个让她不由自主想接近的人,也是她从小就想嫁的人,而他,还不忘那个约定。她虽早已不知如何去笑,却还是极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因为她想让爹娘也看到,她原来还能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他们约定七日后,他就会去夺命门娶她。

  可是故事的发展总没有人们预想得那般顺利。

  第七日的婚礼并没有来到,我却停在了第六日的夜晚,又是一个静谧的夜晚,跟十年前说不出的像,我的心头又涌上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好在,我知道洛清芷那时还命不该绝。

  鸣九山庄里,烈火炎炎,又是一场罪恶的大火,大火里,有的人毁尸灭迹,有的人死里逃生,一片混乱。

  山庄外,叶九澜快步朝庄里赶着,他看到了山庄起火,知道出了大事。

  这时,前方迎面走来一抹蓝幽幽的身影。

  “清儿,明天就要嫁我了,怎的这般心急?”

  他止住了脚步,眼中尽是无尽柔情的笑意。

  她努力地收回凌厉的目光,她想温柔地看他,就像一个平常人家的女子温柔的看着自己的丈夫一样。只是,可恨手里还拎着滴血的紫光,她不自在地往身后收了一收。

  叶九澜看着她尴尬的模样,笑意更深,正准备上前抱起她,却不料远处飞奔过来一个人。

  那是,叶九澜的三叔,叶宫北,叶家的大管家。

  “九澜,千万不要让这个妖女跑了!她为了抢紫光杀了你爹!还烧了鸣九山庄!”

  叶九澜的动作生生地僵在了原地,他轻轻地问:“清儿,这是真的吗?你是为了紫光才回来的?”

  她曾想过千万种拿回紫光的可能,去不想会是这样的结果。而她,其实本已不要紫光。

  她正想解释,却突觉背后剑风凌厉,于是,多年的习惯让她毫不犹豫地朝身后插了一剑,一剑穿心。

  叶九澜还未来得及伸手阻止,叶宫北已瞬息毙命。

  看着紫光上滴落的浓稠的血液,叶九澜终是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怔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她:“清儿果然就这么等不及了吗?明天过后,我的人都是你的,更何况是区区一个紫光,还是说,你要的从来都不是我……但你只要说一声,我也会把紫光送给你。”

  她真的很想解释,可是,又有谁能作证?他如今什么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她杀了他爹和他三叔,抢了紫光,放火烧了鸣九山庄。

  命运真的总会开玩笑,不然,又怎么会叫命运?

  她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是,我是杀了叶宫北,那是他该死。而紫光,却是你爹大方送我的。”

  他颓然后退了几步,转身不再看她,痛苦难忍:“清儿,你走吧。我知道,你身不由己。”

  果然,他不信自己,眼前的这一切就好像一场处心积虑的设计,那么轻易地就引她上了钩,再毫不犹豫将她推向万劫不复。

  她放弃了解释,那么既然无法信任,又何苦再纠缠。

  “想拿回紫光报仇,就来夺命门杀我。我会等你。”“不,那剑,本就想送你。我欠你的,算还给你了。”

  一场大雨不期然地倾盆而落,整座山庄里的大火渐渐灭了下去,而两人之间的爱情就被淹没在这一场酣畅冰冷的大雨中,从此陌路,相忘江湖。

  我本以为故事会在今夜收场,如果真的是从此陌路,相忘江湖,对叶九澜和洛清芷来说都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一个放下了仇恨,一个没有了执念。

  但是,他们二人,真真是一场孽缘,至死方休的孽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