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一袭墨色锦缎,熠熠光华,手执白子,静如沉渊。
另一个周身赤锦长袍,举手投足狂放倨傲,黑子于手,只是此时正远远望着堂上女子轻舞的身影,竟是有些痴了。
回过神来,黑子一声落下,不满而轻狂地说道:“你们鸾国最是目中无人,六年前那一仗欺人太甚不说,最后竟然还给我送了个假公主过来,当真以为我们洌国没人么?兰芷,你还是来我洌国吧,到时候我打过来,你可休怪我无情。”
“哦,有这等事?”
白子轻轻落盘,一片黑子瞬间无一活口。
“没有一点求和的诚意,堂堂大鸾国的印娆公主,他以为一个边关的舞女就能瞒天过海,真是……兰芷,这全天下也就你能解得了本王的局,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人。”
说话的人正是洌国的大皇子,宇文炽。
“那么,如何才能平息殿下之怒呢?”
声音悠适,气韵沉稳。
“我要她。”
宇文炽一个激动,直直伸出手指,指向堂下正旋身飞舞的白衣女子,宇文炽认出来了,她就是当日戏弄自己的女子。
“她,你可要不得。有了她,恐怕你后半生将输得一无所有。”
依旧不急不缓的声音。
面前冷哼一声,“看出来了,这个丫头当真叫个没有人性,看我将来怎么管教她。”
似是突然想到什么,黑衣男子拿起一枚白子,俊眉微敛,“她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你若有胆量,不妨试一试。”
“我宇文炽看上的人,就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看着那女子,他不由得想要得到她。
“我赌你,一定会输。”
白子稳稳而落,胜负大局已初见分晓。
“就冲她的好强之心,我也赢定了。兰芷,今日这局你赢了。但这场赌局,我一定能赢你。我说过的话你再想想。我们改日再会。”
说完,宇文炽难得恭敬地拱一拱手,朝着消失在人群中的女子深深望了一眼,便急急起身追了过去。
阁楼之中,墨染华服,临窗独立,荷月正好。
我揣着换好的银票,躲在小巷子里,借着微弱的月光,满心欢喜地数着钱。
原来花影真的没有骗我,我的腾凰初战,真的可以成为日后行走江湖的不二看家本领,不仅可以名扬万里,还能捞到这么多银子……
这左手的一笔,就暂且捐给千夜宫了,右手的一沓,我要拿回去重新修一下残影楼,一定要修出丞相府那样的高规格和气派。
我得意洋洋地做着我的美梦,就在这时,一只手突得有力地扣上了我的肩膀。
我暗骂自己是个不折不扣的财迷,竟然有人靠近都没有任何预感。幸亏此年之前混迹江湖已久,这样打招呼的方式自己也没少实践过,所以我才轻车熟路得如摸家门,当即灵巧的一个转身,脱身逃跑。
让我万分没有料到的是,来人竟知晓我惯用的三分套路,三下两下就立刻钳制住了我的胳膊,当真难得一见。
暗自认栽中,我猛得转过身,眯了眯眼睛。
原来此人正是我前几日在茶楼里戏弄过的那个狂傲霸道之人。
称得上是宿敌了,却是个手下败将。
于是我顿时放下心来,也不过就是狂傲霸道些罢了,还好不是夜胤尘那种心思难测之人。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天大地大冤难报,他是怎么在这偌大的帝京城中找到我的?
此人这时倒是没有那一日的粗蛮和狠戾,嘲笑得看着我说:“没想到,你也是个贪财之人。”
“贪财怎么了,我不过是靠自己的本事赚的。没偷没抢,你管不着吧。”
“伶牙俐齿的姑娘,这样子,谁敢娶你。”
他表示对我的前途一片堪忧。
我当即就不干了,本楼主刚刚情场失意,他就敢来挑事,很是不对我的路,“这你就更管不着了。本姑娘我向来看上的都是直接抢过来,从来也不打算等着人来娶。”
他听了我的话,足足愣了一晌,才回过神来豪放一笑,“姑娘果然好性情……那么,姑娘上次抢了我,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呢?”
这回轮我足足愣上大半天的了,这个人,也太霸道,见了两面就想让我对他负责,真是举世也很罕见的厚脸皮。但这个人,也太自信,那神情就好像从来都可以呼风唤雨,没什么得不到的东西似得,当真涉世未深的很。
我轻笑一声:“公子,你可别忘了,前几日,你还是我的手下败将哦,你觉得,我会对一个手下败将感兴趣吗?”
他满意的一笑:“那么此时姑娘在我手里,是否该对我产生些兴趣呢?”
他突然低下头看我,一股阳刚侵略的气息再度猛然袭来,我不悦地瞪他一眼,只听他复又说道:“再者,我们洌国也不尽然都是骑马征战的武将,如果用你们鸾国的方式,我们下棋也好,姑娘若输了,可否给我一个机会?”
我突然觉得此人的头脑也有点简单得过头了。如果两个人的爱情只需要比比武,再下下棋就能修成正果的话,世间哪还有那么多跌宕缠绵的爱情小说,武功棋谱倒是能多出不少吧。这个人,我都已经无法用正常的眼光去看他了。若不是我现在很忙,我倒是很想拯救一下他的爱情观,让这个头脑简单的迷途青年早日参透爱情中难以参透的精深奥义。
他见我不曾应答,便强行塞给我一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只说:“十日后,我等姑娘拿着这枚玉配来朝凤行馆找我。”
说完丝毫没有给我任何回绝他的机会,甩甩衣袖大步离去了。
我大喊了一声:“我很贪财的,拿了也不会去找你的!”
巷子里远远传来一个豪气的声音:“姑娘若不怕惹祸上身,就尽管拿去!”
我这才低头一看,这是一块上好的上古仓玉,温润莹亮,雕刻着繁复尊贵的纹样,就像那个人一样霸道的纹样。重要的是,玉的背面龙飞凤舞地刻有一个“炽”字,我想,就这块玉来说,虽价值难以估量,但纵是卖了也没人敢买吧,因为这样一块私人玉佩,现在在市场上根本就没有行情的很,大家都害怕会因此惹上杀身之祸,性命不保。思及此,遗憾之情不禁淡淡涌上心来。
***
时间不早了,我运完功打算回客栈。掐指一算,大约明天就会有消息了。因为我方才已经让晏子道帮我放出消息,我赚得的所有银子都会捐给南疆作为赈灾之用,而千夜宫最近就在做这么一件救济民生的好事,所以大约他们会找到我,我便可顺藤摸瓜,得见兰芷。
如今,每日住在客栈里,其实一点也不苏适,没有柔软的床,没有雅致的小庭院,更可恨的是,我连残影楼的小院子都不能回去,每作如是观,都觉得这是一件无比残忍的事情。
看清现实了吧,这就是惹怒了那尊神的后果……
我攥紧了手里的银票,还是赶快给自己在帝京置办个宅院吧。
正思索间,一个锦衣男子从墙上翻越而下,阻住了我的去路,举手投足极为恭谨优雅,气度不凡。
我眯起眼,这大晚上的,一个个不回家睡觉,都是赶着要来跟我聊天儿吗?
“姑娘,我们家宫主请姑娘一见。”
只见那人彬彬有礼地与我拱手说道。
“你们家宫主,是何人?”
“正是姑娘有意想见之人。”
我顿时惊喜不已,原来,千夜宫的消息如此灵通又是个如此讲究效率的组织,当真很是痛快。
一片月色勾勒下的半亩莲池,氤氲烟霭,艳莲扶疏,莲池的深处,渺渺琼楼,如丝如稠。
来到了阁中最深处的院落,泼墨一般的夜色下,庭院幽幽朦朦,一切都迷离不已,只有远处阁楼雕窗里透出的灯火,影影绰绰,出挑动人。
带我来的人已不知不觉没了踪影,而我便只有循着灯火一路移步到阁门前。门开着,似是有意在迎接着要来的客人。
我驻足在门口,突然觉得来得有些仓促,心跳竟然弱弱得加快起来。
“姑娘直接进来就好。”
不曾想到竟是一个樱甜的声音从阁楼深处传来,妖娆婉转,如流水沾花,琳琳琅琅,饶是嫣嫣师姐拿出自己最火辣的身材来比,也只平分了半个秋色。
“这是要我来请吗?”
依旧迷人,却是在我踟蹰不前之时,适时得稍显不耐。
我深吸了一口气,提步迈进厅堂,只觉得恍然若进入了梦境中的天地,檀香氲烟袅袅,一室出尘窈窕的侍女盈盈掌灯,浅眉带笑,俯首静立。
暖风被月色浸染,和着缎绸白纱,绫罗飞羽,缭绕痴缠,一切转瞬如入琼宵,竭力观之亦无尽扑朔。
我心下不住地叹道,这就是门派之间的贫富差距呀。
看看凌霄山我贫瘠的小院子,冬天桃花开一开我竟就觉得天下之美尽收于此了,现在想想,真是见识短浅,一叶障目的很。
一番比较下来,凌霄山放到江湖中,果然只能算是个中小门派而已。
我决定将此番所见一字不落惊天动地地描述给花影,告诉他这千夜宫宫主是个怎样的排场和待遇。好让他自行开悟以后该怎么服侍我。
一路稳定心神,来到堂厅中央,只见座上一层纱帘之后,正斜斜躺着一个身材曼妙,曲线柔美的女子,我看不清她的容颜,却只觉她如一团白毛狐狸一样卧于榻间。世间的奇女子我见得多了,而这一个,足以重新勾画我既往以来所有美人观,江湖观。
而最让我不能接受的猜测终于似乎得到了印证,传说中名动天下的千夜宫兰芷公子竟然是个女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