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道：“炎某再说一遍规则。第一轮，先发四张牌，若有人看牌后反悔，可以退出赌局，但须交出一半国土，并立即带兵回国，再不许挑起战端。留下来的，可以参与第二轮，第二轮，只发一张牌，五张齐了，便开牌亮结果。之后，若输了，便要陪上所有国土，以及本人的性命，若赢了，便可带走所有的赌注，并……”
他说着，转头看了眼宝银，又道：“并，带走苏宝银。若有人，想此刻就退出赌局，就立马带兵离开，各位尊上，你们真的敢赌么？”
一阵短暂的沉默。四人中，三人目光坚定，唯有宋语墨，眼底隐隐带着迟疑，手心里全是汗。
宁云龙忽抬头道：“废话少说，开始吧。”
炎青扶点了点头，道：“好，赌局现在开始，现由苏宝银来洗牌。”
苏宝银应声上前，拿出纸牌，至四人面前审视了番，一边说：“请各位尊上检查一下牌。”
四人目光一扫，宁云龙却接过牌，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目光冷冷瞟了眼宝银，宝银心一凛，却强作镇定，朝他微微一笑，他这才垂下目光，将牌交回了给她。
宝银接回牌，心脏却“怦怦”直跳。几十张牌，要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洗牌过程中，将它们按照自己的想法，依次排好队，分发到自己想分发的那个男人手上，这样的技巧，出不得一点纰漏，绝对是技术与艺术结合的最高境界。别说，自己来古代这些年，对牌技生疏了许多，就是，在现代的自己，也不一定做得好这件事。
她闭上眼，心里默默祈祷了下，睁开眼，长吸口气，开始洗牌。
纸牌在手中纷飞，每一张暴露在空气中，她便记住了它的数字与位置，手指灵活穿梭其中，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动作，将它们依次排好，这个过程，对大部分人来说，只是零点零一秒的瞬间，但对一个职业老千来说，这个瞬间，已经足够。
纸牌终于落定，安静地在宝银手里，积成了一堆。
她屏住呼吸，发下第一张牌到秦轩逸前面，是一张7，第二张，发到宁云龙，是9，第三张，给了霍靖，是A，最后了张给了宋语墨，是10。四人对视了下，气氛静谧。
宝银又连续发了几轮，接下去三张牌，全是隐蔽，只有拿牌的人才知。
宋语墨第一个拿起牌来看。手中的牌是一张10，一张J，一张8，连同敞开的那张10，他手里最大的王牌，便是两张10。他心脏嘣嘣直跳，又朝其他三人看去，却见他们面不改色，竟不急着拿起来看牌。宋语墨心一紧，手里的潮湿感更重，只干干咽了口唾沫，默默放下牌来。
霍靖拿起牌来看，手里竟是三张A，连同敞开的那张，竟有四张A，这样的牌，几乎不需要进行第二轮，就可以赢得全局。他目光朝宝银望去，宝银给了他一个不经意的笑容，他却低下头去，一脸复杂。
秦轩逸也拿起牌来看，他手上是两张7，一张9，连同敞开的那张，共有三个7，一个9，这样的牌，也算做大。
余下，只有宁云龙没有看牌，大家朝他望去，他却挑眉回视各位。
炎青扶在一边忍不住插嘴道：“太子殿下，你不看下牌么？”
宁云龙冷笑，只摇头道：“不需看。”他早已下定决心，不管是何牌，他定会赌完全局，因为，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放弃得到宝银的机会，哪怕，失去全世界，失去自己的性命！
炎青扶道：“第一轮，各位已看过自己的牌，所以，炎某要问，各位有人要放弃这场牌局么？如若放弃，请交出一半国土，即刻离开。如若不放弃，便进入下一轮，下一轮的赌注，便是各位的全部国土和性命。请各位尊上三思而后行！”
他的声音不重，但充满了力量，句句震憾。他的意思很明确，此时是逃生的最后机会，如若觉得自己的牌不如人，还是可以选择活下去。
风，又重新鼓鼓作响，如人们的心潮起仗不定，每一个人，都在思考，每一个人，都在选择。沉默，压抑的沉默，彼此仿佛能听到呼吸。
终于，有人发言了。宋语墨站了起来，干涸着声音道：“我不赌了。我退出！”
众人朝他望去，他脸色刹白，但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放松。
他长吸一口气，走到苏宝银面前，似笑非笑道：“苏宝银，我很想得到你，我宋语墨，平生做过的最疯狂的事，便是参与了这样一场赌局，虽然，我输了，也觉值得，但我知，即便我得到你，你也终究不属于我，又或者，我宋语墨，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激情，来完成这场赌局，赢得这场赌局。苏宝银，我们后会无期。”说完，他朝宝银深深行礼，宝银也连忙回礼，二人目光一触，他却留下意味深长的微笑。
宋语墨又走到霍靖面前，颔首道：“霍兄，吾妹之事，语墨想清楚了。人各有命，我将吾妹的死，变成了楚国之难，四国之灾，实为冲动之举，这回，人死了无数，你也还了我一条性命，我们之间，算扯平了。今日，语墨选择全身而去，却还是祝你能达成所愿，为这四国和平，做出最后的努力。霍兄，我们，也后会无期！”
霍靖起身，朝他深深一拜。他站定身体，又朝各位会意了一圈，嚯下转身，拂袖而去。
场内重新恢复了平静。每个人的心头，仿佛压得一块沉沉的石头。
短暂的沉默以后，炎青扶开口道：“还有人要退出么，如果没有人退出，我们便进入第二轮。”他等待了会，转过身，朝宝银示意了下继续发牌。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响起：“等一下！”
众人一怔，又看去，却见是霍靖忽然将牌在桌上一蒙，压低着声音吐出一句。
宝银一惊，额头冒着冷汗，怔怔朝霍靖看去！他想干什么？却见霍靖缓缓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的胸口隐约起伏，似是在控制激动的情绪，一张俊脸绷得象块黑铁，轻薄的嘴唇，一字一句的吐出让宝银几乎晕过去的三个字：
“我——退——出！”
风忽然停了，一朵乌云飘到了凉亭上空，天色暗了下来，霍靖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看不清他的表情，却只见到那对星目中隐约闪着湿润，却有着一种复杂的坚定。
宝银心跳停止几拍，忽然干笑起来。“等等！霍靖，你再说一遍，我没听清楚。”
霍靖直视前方，并不看她，只勾唇道：“我说，我退出！”
宝银“啪”扔下手中的牌，几步逼上他，嚷道：“不对，不对！你肯定说错了，又或者是我听错了，等等！你应该说，我继续，是不是？霍靖，你再说一遍，你说你继续，你说，你快说！”
霍靖唰下转过头，目光似火，看得她心里发毛。
“我退出！退出！退出！”最后一个词，他几乎是咆吼着，震得宝银猛得倒退二步，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她嘴唇颤抖，连泪水也忘记擦，语无伦次道：“霍靖，你糊涂了么？你在说什么？你再好好想下，是不是早上吃坏东西？神经错乱了？”
霍靖一把推开她，眸底隽永着深深的悲切，他昨晚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话，但此刻，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空洞着身体，勉强用手支住，他回避着宝银的眼神，觉得自己已身在地狱。
宝银倒在地上，傻了半晌，“呼”一下跳起来，指住霍靖，突然笑了。“我明白了，你是在和我开玩笑是不是？哈哈！我知道了，小气男人就是小气，逮着机会就报复捉弄我是不是？让我想想，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对了！”她抚掌笑道：“对了，你是想，以后与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争取权益是么？你想树立男人的威信是么？哈！宝银明白理解清楚，你们男人，就这些德性！好吧，宝银答应你，以后，全听小气王爷的，夫唱妇随，言听计从，相夫教子，甘心做黄脸婆！”
“别说了！”霍靖眼一湿，咆哮着，指住宝银的鼻子大骂道：“你这个疯女人，你有这么贱么？你在胡言乱语什么？谁要娶你，谁要你相夫教子？你不要脸么？非我霍靖不嫁么？你这红颜祸水，扰得这天下天乱还不够么？现在我霍靖后悔了，我只想保住性命，留得青山，你以为我真会为你赴汤蹈火，放弃江山？苏宝银，你太自以为是了！”
他的话音落下，一侧忽然抡来一拳，重重打在他的侧脸上。他躲闪不及，滚落地上，嘴角流下鲜红的液体，定睛看去，却见是一脸怒色的宁云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