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何来

中年人叫千钧，他的刀是横的，那是一把笔直的没有一点弧度的刀。r

这样的刀兰若只见过一柄。r

从那天起，千钧带着千羽就在合光寺旁边住下了。r

第一次去找千羽的时候，遇到明津一脸丧气的走回来。r

兰若忐忑地走到门前，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抬起手来又放了下去，如此这般。r

突然门从里面打开了。r

“你来干什么？”r

开门的了是千钧，他一把抓着兰若的手腕，脉搏跳动微弱，只是一个完全不懂武的普通人。r

楼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r

“他是来找我的！”r

千羽喊着，蹬蹬蹬地下了楼。r

她怕自己的父亲把这个害羞的少年人给吓跑了，他真好玩，就连敲门也要想那么久，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r

千羽跑到楼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穿鞋子，惊叫了一声后，又跑回了楼上。r

“你师父没有教你武艺？”r

千钧的声音几乎和吼一样大。r

兰若有点怕这个暴怒的男人。r

“师傅说，侠以武丧命，是最下品！”r

“爹爹，你不要那么大声，要是吓坏了他怎么办？羽儿好不容易有一个朋友了。”r

这时候，千羽总算是收拾好了。r

千钧在自己女儿面前怎么也凶不起来，重重地哼了一声，嘱咐千羽道：“不要走太远，早点回来。”r

刚要走。r

“爹爹，你是不是忘了什么？”r

千羽抱手在胸前，跺着步子等着横刀折回。r

“你这鬼灵精。”千钧微笑说着，拿出一个好看的钱袋交到千羽手里。r

兰若看着那个钱袋，心想真看不出来，他这么一个粗人，竟然会用那么精致的钱袋。那钱袋用的是上好的云锦面料，上面用金银二色线勾勒出龙凤图案，袋口的挽绳用的是光滑的蚕丝绳，白晃晃的，上面穿着一枚翠绿色的玉扣，用来锁紧钱袋。r

“啊，竟然只有八个铜板。爹爹你是不是太小气了。”r

千羽嘟着嘴，眉头紧锁，一脸怨气的看着横刀。r

“额。”r

“其实。”兰若想说话，但是千羽抢先了。r

“今天我第一次带男孩上街诶！”r

“好吧。”横刀又拿出一个钱袋，那个钱袋大一点，但是却一样的精致，从里面拿了一个银币，交到千羽手中。r

“爹爹最好了。”r

横刀拍了拍千羽的小脑袋。r

“小子，以后每天晚上到我这里来。我会跟你师父说的。”r

“哦。”r

兰若回答的时候，千羽已经拉着他的手，往外跑了。r

那声音留在空中，横刀矗立了良久，看着他们俩的背影。r

其实横刀不叫横刀，他叫千钧。只是这个名字，早已被人遗忘了……r

两个人走在街上，手里都拿着一串冰糖葫芦。r

“恩，好甜啊。”r

千羽嘴里含着葫芦。r

“你怎么不吃呀？”r

“很好吃的。”r

千羽的只剩下一个，兰若的还一个没动。r

“我不喜欢吃这个东西。你帮我吃吧。”r

兰若把糖葫芦交到千羽手里。r

千羽看了一眼糖葫芦，转而又看兰若的眼睛。r

“好吧。”r

“我想你应该是真的不喜欢吃糖葫芦的。”r

“呵呵，我喜欢看你吃。”r

“那有人喜欢看别人吃东西的。”r

走了半条街，糖葫芦吃完了。r

我知道一家店，他们的桂花糕特别好吃，走，我带你去。r

我知道一家店，他们的玉兰酿特别好喝，走，我带你去。r

于是，千羽的钱袋很快空了。r

“我知道一家店，他们的松花鸭特别好吃。”r

千羽说着，把钱袋倒翻着，昂着头看着里面。r

“额，没钱了。”r

“我知道一家当铺，特别的公道，我们去把钱袋当了吧。嘿嘿。”r

千羽说着拉起兰若的手就要走。r

“其实……”r

“慢点，我有话说。”r

千羽停了下来，面对着兰若，道：“说吧。”r

这么一来，兰若反倒不好意思了。r

“其实，我这里还有钱！”r

“额，你有钱？你一个小学徒那里来的钱？”r

“师傅每个月都会给我零花钱的。”r

“有多少？拿出来。”r

兰若从怀里掏出钱袋，道：“我今天只带了一点，也不知道够不够。”r

千羽接过钱袋，捏了捏，只有两个钱币。r

突然于心不忍道：“兰若，你自己留着买喜欢的东西吧，你又没爹没娘的，自己留点钱买些自己喜欢的东西。”r

千羽把钱袋交回兰若。r

“嗯，好吧。”r

“你师父每天给你多少钱？”r

“师傅一个月给我一次。”r

“给你几个？”r

“九个。”r

“啊，你师傅太小气了，每个月只给你九个铜板，可怜的小兰若，难怪你这么瘦弱，以后跟着我，帮你好好补补。”r

“那个……”兰若插不上话，千羽喋喋不休地骂着兰若的师傅。r

“他简直就是在虐待你嘛，每个月才九个铜板，真是小气哦。”r

“那个，是金币，不是铜板！”r

千羽突然一愣，转而道：“好啊，小兰若你学坏了哦，竟然学胖子。”r

“额，什么是胖子？”r

“就是打肿脸充胖子的故事啦。”r

“额，这个不重要，快把你的金币拿出来给我看看。”r

这个时候的千羽看着兰若，就像是看着一只待宰的小羊羔。r

“哦。”兰若重新把钱袋拿出来。r

一个金币就是一百个铜板，普通人家一个月，两个金币也就足够了。r

兰若的师傅竟然一个月给他九个金币。r

爹爹真是太小气了。r

千羽如是想。r

在花光两个金币的时候，天已经黑了。r

门口，千羽进去了。r

合上门。r

兰若想着自己好像还有什么话忘了对千羽说，走出三步后，又折了回来。杵在门前又犹豫着要不要敲门。r

抬起的手，又放了下去。如此往复再三。r

“喂。”r

兰若抬起头，楼上千羽从窗口看着下面。r

“下次你来的时候直接推门进来就是了。”r

“你这样想进来又犹豫敲门的问题，让我很焦虑啊。”r

“好了，要睡觉了，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r

千羽自顾地说了一堆。r

“恩，今天很开心，谢谢你。”r

“不客气，呵呵。睡觉哦，小兰若。”r

在没有遇到千羽之前，兰若的生活简单的像一张白纸。r

每天除了听师傅讲课，其他的时间都用来看书和发呆。r

合光寺内不愁吃穿，合光寺虽然叫寺，但是里面一个和尚也没有。r

每个月九个金币，兰若一个都用不出去，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一个铜板可以买两串糖葫芦。r

那么一个金币就可以买两百串糖葫芦。r

想到自己可以每天都买糖葫芦，看着千羽吃，兰若就很开心了。r

兰若回到合光寺的时候，扶风在院子里看着星星。r

千钧也在。r

两个人竟然静静地低语交谈着。r

“紫薇星光华圆盛，你还是打消了念头吧。”r

“辅星三去其二，我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r

“你若是死了，你的女儿怎么办？你应该想想。”r

“当初劝进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怎么办？”r

“……”r

“今昔已不同往日了，千钧，不要执着一时的得失。”r

“在你看来是一时的得失，在我看，那一时就有千万人人头落地。”r

“你忘记了明王是怎么死的？你忘记了我们的誓言？你忘了那个血腥的夜晚！你都忘了，可我忘不了。”r

“忘得了忘不了又能怎样？日子还是要一天一天的过。”r

“我来是要跟你说，明天开始我会教王子武艺，不是来听你说教的。”r

“任侠以武丧命。”r

“迂腐！”r

千钧推开门，看见站在门外的兰若。r

“你都听到了？”r

兰若点了点头。r

“明天日落之后来找我，不要迟到。”r

横刀拍了拍兰若的肩膀，走了。r

“兰若。”r

寺内，扶风唤道。r

“师傅。”兰若匆忙赶进。r

“明天会有新的老师来教你，你我师徒的缘分到头了。”r

“师傅你要去哪？”r

扶风已经背过身去，道：“睡觉去吧。”r

边走边自顾自地唱着：缘随风灭，妆容憔悴，别梦中，惊寒了三秋岁月，故人何来？r

“故人何来？”扶风高声地重复着最后的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