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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凝悟


【五年前·胤旸殿·乾尊城·卓夏】

弗矶手上的葡萄细长饱满、晶莹剔透,形似马乳,故被唤作马奶提。她转念一想,那个被翎未选中、叫何麟雀的人,他的名字中会不会暗藏蹊跷?弗矶旋即起身,顾不得整理衣物便出了侧堂。由于出门出的急,候在门口的婢女仆人也都吓了一跳,可当弗矶将要踏出正殿,刚才的婢女又出了声:“大人……你……”

弗矶循声觅迹,回头一看又是刚才的小姑娘,顿时便没了耐心,绣眉往下按去,一脸嫌弃:“我我我,我什么我,你又想说什么”

“大人……”婢女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弗矶的手引得众人都往那儿望去。

弗矶低头一看,刚才被自己吃剩下的半串葡萄赫然提在手中。

“这可怂了……”她默默低言,“看来是将才一心只想着何麟雀的事情,连葡萄都忘了放下”,但下一秒弗矶却镇定地昂起了头,把葡萄生生塞给婢女,心虚却故作理直气壮地说:“你想吃早说嘛,大家伙儿好好干啊,不会亏待大家的……”话说完人就没了影踪。

杂役和侍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弗矶不见了,于是你一言我我一语,又开始了嘀咕。

“外面都传大人是开饭庄的,你看刚才说话那架势,‘好好干啊’,绝对的老板娘。我猜准没错。”

“我觉得也是,这些天大人老往蕴仙楼跑,肯定跟这有关系。”

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弗矶虽然出了这胤旸殿,可殿内的言语一声不差全听进了耳朵,她听到这些流言蜚语本该是怄火的,可此时的她非但没有生气却还在庆幸两件事:第一件便是那何麟雀的事儿有了头绪;第二件嘛,就是自己刚刚的邋遢样子没有被翎未看到。从她嘴角上扬的幅度可以看出,让她真正高兴的,恐怕还是后者……

【五年前·齐府密室·盛晏镇·卓夏南】

齐天泽抬手看了看自己,也被这晶绿色吓了一跳,不过他好像不害怕,来回摩挲着自己的手臂,懵懵懂懂地望着父亲,想让齐华日给自己一个回应。

齐华日低头看着天泽,问道:“父亲的话,可否明白?”

这次天泽并没有答话,因为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绿色正慢慢褪去,不对,应该是向体内融化,刚刚还触手可及的确确凿凿的莹亮转眼便进了皮下,碰也碰触不到,这令他十分害怕,“父亲父亲……”他甚至惊慌地叫出了声音。

但齐华日并没有什么举动,而是看着这股绿色逐渐透过心脉往天泽的正胸汇聚。

慢慢地,全身的绿色随着血液在几个呼吸之后集在了正胸,那种异样的闪芒衣物也遮挡不住,天泽伸手去碰,立即被齐华日按下。

“泽儿,你试想一下天地万物,一切生命灵识围绕在你的身边与你共生共存的感觉。”

听到齐华日引导,天泽缓缓闭上眼睛,双臂也慢慢打开,好像在拥抱什么一样,逐渐地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这压力来自精神,无关身体。他细细感觉便悟出了这力量的实体,就是人本能对万物的敬畏与对苍生的责任感。天泽想着,人一辈子的短暂,可以辉煌可以平庸,但终究会殓归尘土,不复存在。那么存活时的一举一动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追求功名利禄,是为了活着时感官的惬意;淬丹炼药,又是为了个体的永恒;杀戮则是为了权力。一个人叫草芥、叫蜉蝣,一万个人叫人民、叫百姓,一万万个人就是苍生、万物。人的局限就是容易把自己一个人当成了一万万个人,这世界的生存之道,也是共处之道,更是万物和谐之理。这世界需要的更多的是治愈、和缓、理解、沟通,而不是伤害、急躁、杀伐、掠夺。

齐天泽这般想着,身体竟然渐渐浮了起来,悬空而立。他胸前的耀光也四散游走,在整个前躯作了一幅“画”,这画儿是棵大树,肌理便是光芒,它显像的时候图案极其闪耀,而随着光芒淡去,图案也不复存在,归于肌肤。

齐华日看着眼前种种便长舒一口气,暗自思索几点疑团:其一,拓海决在天泽身上的表现说明拓海决已经成为了引功无异,可天泽身上彼时并没有内功,也没有出现内功的倾向,双引都不成立,此时天泽纳盈树法为内功,证明了这一点,可那拓海决怎么解释?其二,我用区别于书籍、自悟、牵引的方法传授天泽内功,却比最常用的几种获得内功的方式效果更为出色,那么为什么这种方式却不常被人使用呢?其三,其实确定天泽领悟盈树法的标志,并不是待他胸前的光迹消殆,而是在他悬浮而起的时候,我的心脉波动很大,像是在排斥也像是在吐故纳新,就在那个刹那,我能真切感知到天泽领悟了内功,这种现象前所未有。

齐华日咀嚼着疑点,走向天泽。

兕犀桌上此时的光火凄凄漓漓、盈盈闪闪。把天泽徐徐落下的样子投在了墙壁上,剪影还在颤抖,像极了风中的落叶,而天泽却在回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

齐华日扯过椅子坐到天泽面前,对表情喜悦兴奋呼之欲出的天泽说:“泽儿,你刚刚是不是感觉整个世界都好像凝结在了一个点上,你的周围是无数的有意识的生命体,并且你也看不到他们,但却可以和他们沟通,你或许与他们追逐打闹,或许聊天交流,好像一起玩了好久一样,直到他们说他们要走了,你才睁开眼睛?”

齐天泽的表情由兴奋变成了惊讶,急忙点头,“父亲,您怎么这么清楚天泽刚刚的境遇,您知道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吗?”

“你和父亲修炼的内功是大致相同的,所以感悟功法精髓的方式也很相近,也就是说我经历过你刚才经历的场景。还有其实那些与你可以沟通的,是你周遭一些有意识体的精念,是他们的精神力量来催动你,帮助你消化我继予你的能量,而在你今后的历程中要习惯与他们交流,因为万物生灵的意识力量是盈树法的力量源泉,掌握好操控他们,便是掌握了盈树法的精髓。”

“那父亲,既然我们的力量从自然而来,那从御、击、愈、慑四个方面又怎么使用?”

“泽儿,这个父亲其实没有办法教你,最好的方法便是与你战斗,让你自己感悟自然力量的操控之法。”

听到要和父亲打架,自小顽皮爱斗的天泽也赶忙摇头,“就没有别的办法吗?”天泽显然是不想和父亲动手,其实他倒也不是怕背上什么骂名,最主要的是怕挨打,他明白和父亲动手肯定会受伤,所以才让齐华日三思。

可齐华日好像全然不理天泽的请求,似是下了狠心。他伸手朝向密室的玉门,一道墨绿的浓光自齐华日心胸处向手臂蔓延,走到指尖便猛然溅出,击在大门之上,此时豁亮的玉门与精光撞击产生了奇异的反应——一把竟然由实体光芒构成的龙泉朴刀从大门里冒了出来。齐华日半握手掌,以虎口为轴凭空猛地一扭,那把朴刀便被齐华日拿在了手上。

天泽见状急忙摆手摇头,“父……父亲,咱们换个法子吧,怎么使用我可以自己慢慢领悟,没必要用这……这种……”

还不等天泽把话说完,齐华日掖紧衣袍,迈步便起了一个虚步藏刀,姿势将冲不冲,英姿飒爽。这吓了齐天泽一跳,齐华日却笃笃地说:“泽儿,我用外功扰你,直至你用内功将我擒住,知否?”

齐天泽刚想开口说不知,齐华日的刀便推了上来,这个弓步前刺是一个干招,是父亲在给自己机会,因为齐天泽知道,在空刀炎缕里面,前刺后总会用并步上挑扰乱对手身形,之后再接着左右抡劈取其性命。这几个步骤的速度是逐渐加快,从而取得的势能也就逐渐增多,防不胜防,那样自然中的炎灼元素也会依附其上。届时沾物便燃,更何况斫砍在身上,若是把这刀法做引功的人,自第三阶【焱】开始就已经有了摧毁任何器物防御的威力,更不用说第四阶那令人闻风丧胆的【燚】了。

齐华日给不了天泽太多思考的时间,旋即收刀之后,左脚蹬直使自己的上身起立,右脚便向前踢踹出去,天泽双手护在胸前,作不了太多反应就生生捱了这一脚。天泽心里叹了口气,这缠头箭踢,本也是有几刀平扫的,父亲也没有使出,看来父亲真的是想借此激发我对内功使用的认识,反正逃也逃不过,只好奋力一搏。

天泽收身定势,打了打胸前的尘土,把心念尽量集中在一点,他想通过自己的念力释放出能量,于是拨出二指煞有介事的指向前方,大叫了一声“哈!”。良久,竟无人回应,齐天泽慢慢睁开眼,只看了到齐华日的刀尖直送面门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