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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纠缠


【五年前·凌峥阁·乾尊城·卓夏】

弗矶面貌自阳光而来的角度看,是块品相极佳的玉石:圆润下颌、平仄有致的鼻梁粉泽莹润,水头儿极足。加上光这么一照,那些玉石所讲求的内蕴全然凸显,就连在慌张时的蹙眉都好像是有人故意拨乱了一池清水,惹得涟漪荡漾。而此时,拨弄这池清水的人,便是弗矶眼前的何麟雀。

她想了很多关于宁识故的细节,但让她确定眼前人一定有假的便是他的言谈。宁识故如此热爱卓夏,在他口中,是一定不会有讥损卓夏的言语出现的,而在她面前的“宁识故”,一口一个“你们卓夏”,委实露出了马脚。

就当弗矶想拆穿何麟雀的把戏时,她又倏地想到了当初在【层松山】时追缉他的情形。

何麟雀身倾敏速,是【风属】属倾的拥有者,一开始弗矶抓他的时候做好了大费周章的准备,甚至准备把整个层松山都掀翻,但是她仅仅是觉得他难抓,会很费力,可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抓不住何麟雀。一开始何麟雀内功名字无人知晓,后又据说应是最早红脉彦军分修内功里面的【乌泣】、【月吟】的杂糅版本,弗矶知后不禁大惊,还因此特地回忆起这风属音系的阴阳两大绝学。

【乌泣】前身本是开国国教高僧风楚大师淬尽毕生心血根据各类真经汇编的心得讲义,是用来习颂、传教的,它字面意思是“阳之泣声”,有真理之意。可这本书由于风楚大师纂罢落印后就驾鹤西去,落在他的嫡传弟子平戒空手中。而此人神通极大,布教、解空皆在后辈弟子中无人能敌,可他是极不支持密行与极端持戒的,为此跟风楚几欲分裂,恰在此关头风楚圆寂。平戒空就依仗手中权力,再加之曲解《乌泣》真义将卓夏国教来了一次巨大的变革。但民众不傻,很快便识破骗局。可此时的平戒空早已面目全非,他觉得大势已去,便丧心病狂地将自己内功的运行轨迹记录下来并且加之修改,将调体顺气的轨向往闭塞心绪的轨向上偏引,诸如此类地,把一门质素卓越的风属内功生生改成了死功,并装作幡然悔改的模样自杀,将功法留在了世上,想以此残害教徒。但是世事难料,由于国教这一脉嫡传弟子的内功全是继承于风楚大师的功法,而年轻时的他亦被人称作“尊鸣”,是音系第一上师,加之后来风楚受佛法的沁染让他的一身功法神行百变,顺功逆行皆可披靡,且只有风楚自己知道此事,这么一来使得平戒空这种做法无意间开创了一个崭新内功而不自觉。自尽后的平戒生被其师弟罗睺罗安葬,主张武行、苦修的他将国教拆分开来,教徒也择不同教义的分教而去,而他也继续弘扬着武修。自他圆寂后数年,他的弟子照他的要求一点点将他此生拆解又拼凑完美的两大功法公开。正向运转,用于精神念力催动的功法叫【乌泣】,它是作用于对手的精神,非刚正不阿、光明磊落的人不能承受,堪称无敌;反向运行,用外物衍声的功法叫【月吟】,这也是平戒空无意造就的那个,这种内功在任何条件下的威力都是一样巨大,它不会随着外物的改变而削弱自身的威力,换句话说,有声音的地方月吟就可以发挥它最大的威力。

【乌泣】【月吟】才重回世间不久就因为纷争而辗转零落,到今朝也只剩残本,若何麟雀用二功残本杂糅,实力已然不容小觑,假使用全本修炼……想到这儿,弗矶抬手挠了挠脑袋,索性将这骇人的事儿抛在了脑后,也不知是不想去想还是不敢去想。

抓他那天,弗矶在层松山的阴面安排了人,是靠【霓寂海】的那面。但这层松山在卓夏西南边,一片连绵的高原之上,山的阳面要比背面低矮的多,并且出口极多,防不胜防。弗矶却只身守在北面,用自己浩瀚的内功监测着每一个出口,如履薄冰。

可直到何麟雀出现她面前,她才恍然明白自己的计划多么可笑。

她原是在山麓地区的一户人家里等待,造成山脚下无人看守的模样,这样一来何麟雀肯定会觉得有蹊跷,反而从南门下山,正遇埋伏。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她部署好久的计划却连胎死腹中都不算,在何麟雀“哈哈”的笑声中打乱。原来他一直以农夫的身份守在弗矶身边,直到自己以本来面目站在弗矶面前,弗矶都不曾怀疑自己所处的农户有所蹊跷,可见何麟雀隐藏功力与易容改声的能力。

见到何麟雀时,弗矶记得他的第一句话是“跟我走,我可以带你浪迹天涯”,而自己的回答却是拔地而起的土刺、岩藤以及登时粉碎的瓦屋。

弗矶身倾厚土,内功名曰【沉沙谣】,折戟沉沙的意思,顾名思义,可以涵收一切攻击的极强御力之功,她内功的四门:御、击、愈、慑基本上都有涵收碾压的意味,防御境界强到可以用作攻击。

就在弗矶这种铺天盖地的攻击之下,何麟雀嘴角仍然挂着喜笑,若是有人在旁观看他的身法移动,那么此人脖子一定会断掉,因为何麟雀的闪躲之法简直有违常理,他不催任何内功,而是单纯地看到或者感应到弗矶的攻击意向,甚至等攻击招数已然生成甚至将要撞击到自己的时候才闪挪躲过,上下翻飞。

渐渐地,弗矶收回了自己的施功手势,肩胛的功图光芒也渐渐熄灭,不再攻击何麟雀,而何麟雀也收正了身形,以为弗矶有了什么异样,急忙大喊:“诶!你怎么了,怎么停下了?”

弗矶没有说话,目光灼灼地盯着何麟雀。

“你到底是什么人?”弗矶开口问的话在别人眼里或许很没有营养,但是何麟雀却把这句话当做她想了解自己的开端,心里甚是高兴,满脸认真地答道:“我是你的心上人啊。”

弗矶听了这话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而是平和地朝何麟雀走过去,“我接了【玛瑙】三人的情报,说你是“颜色”后剩下的余孽,又是近几年【昶青大陆】悬赏额最高的要犯,玺臣的后三品【玛瑙】、【琥珀】、【水晶】共十二个人连你影儿都没见着,所以我才亲自动手捕你,好让你不再作恶,可现在看来,你这一身功夫和皮囊,好像并不用作恶,财源也可滚滚,美人亦可相拥。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居心?”

话罢,弗矶也到了何麟雀跟前儿,她细细端详着这皮肤明白的少年,捻起他的发丝,玩味中夹杂威胁地说道:“告诉我的话,可以放你条活路。”

何麟雀丝毫不怂,他开口说话,声音满是琴弦拨动般的嘹亮,“我知道,你想杀了我很简单,但是想生擒住我却丝毫没有办法。可恰恰活着的我才对你有价值,死了的话,我还不如一堆草芥。所以我并不怕你啊可人儿,对于你的质问,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有种。”

弗矶微挈手掌,幅度很小,何麟雀登时便轰然跪在了地上,他死死地咬着牙,双臂抬在半空当中,好像在费力扛着什么东西,纵使痛苦,可他眉头依旧没有拧在一起,仍存笑意。

“【圻·慑】滋味好受吗,你本来就靠御音生存,把你周围空间压成极小,让你音律有所波动就自殒,是不是很新奇的死法。”

“哈……哈,不……不亏是我……我喜欢的……的女人。”何麟雀话越说越费力,他只好抬起头热烈地望着弗矶。

弗矶被他盯得心里别扭,便撤了圻?慑,眉头一阵氤氲,旋即说道:“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何麟雀霎时瞪大了眼睛,看着弗矶傻傻笑着。

“我告诉你,我抓不住你,不代表我的上面的人拿你没办法,一旦你被活着送到胤旸殿来,相信我,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弗矶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她的目的不仅仅是抓他这么简单,她必须要何麟雀心甘情愿地做一些事情才行,这些事情必须他做,所以何麟雀并不能死。同时她也明白,何麟雀这几天在自己毫无防范下有很多次让自己难堪的机会,但是他却没这么做,自己放他一次,也算偿还了人情。

但这时候的何麟雀却在眨眼间闪到了弗矶眼前,“来吧,不管是用你的【圮·击】还是【垚·御】,把我绑起来吧,我跟你走。”

后来,何麟雀就跟着弗矶回了乾尊城,被关进了碎孽牢里,但是他的案件朝廷一直迟迟没有审理,弗矶也渐渐淡忘了这件事,直到一年后的今天,当自己要为翎未查清楚何麟雀是何人物的时候,她和何麟雀的初次见面才被自己记起。

想到这儿,弗矶甚至有了一种偶遇故友的熟悉感,她此时站在凌峥阁里,心思翻滚,她依旧明白自己抓不住他,又不能让他跑掉,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