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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涅槃


【五年前·齐府密室·盛晏镇·卓夏南】

晨曦破晓,浓淡均匀的薄雾承接住长空中第一缕阳光,莺鸟轻啼着在树林里觅食,而这些分布在齐家周围的树林,则是齐华日早些年吩咐种下的,他让下人们分了几茬,按季期种下,大树与大树不可相隔太近,种类要性近的相依,性异的分开较远栽种。当时盛晏镇的百姓还觉得这齐家大老爷是不是有点破费了,花这么多银子捯饬些不中用的花花草草。

可直到如今,他们才发现当时被自己诟病的草木,现在赫然成了这镇子的支柱,单是当时那些不起眼的奇草异花搁到现在不仅价值连城,关键是重金难求。可就当大家赞叹齐华日的长远目光并且猜测他肯定会借此大捞一笔的时候,事情却没有像乡亲们料想的那样发生。齐华日一改其道,把这些花草树木续种或嫁接,分给镇上百姓养活,让他们自行处理。

齐华日这一举,不单单将这个镇子装扮成了个无比美丽的庄园,而且得到了乡亲们交口称赞,使得整个县镇全兴起了种树潮。

但细想,像齐华日这种重利的商人又怎么会做这种赔本买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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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当然不会,他之所以这么做,全都是为了他自己和他儿子齐天泽。

齐华日这个人,生平最反感的是慌张、紊乱和一切没有条理的人事物,他要自己可以掌控的东西,全部像既定的那样出现,所以一件事情他总会有两种准备,以防万一。就拿教天泽功夫来说,他的第一手准备就是一切与天泽练武有关的人事,全部由自己过问,就连一些指导天泽练筋骨皮的老师傅、掌管饮食的炊夫伙计,都得齐华日自个儿审核,不可谓不缜密;而他的第二手准备,便是这连绵的林海。

这留得是个长梗,假使一些事情真的像他预料的那样糟糕,他起码还可以庇护天泽,也只有他知道,在这汪洋般命力极盛的草木之中战斗,这世上除了人们耳口相传的那几个人可以硬闯,剩下的人来,全是找死……

此时的齐华日更加坚信了这点,不为别的,仅是站在自己对面几近疯狂的天泽就已经毫不比那些被人夸大的高手们差了。又更何况他和自己内功几近相同!又更何况这镇子上遍是草木!又更何况他还只有十三岁!

这下自己或许可以放心了。

想到此,齐华日便停住了向前迈进的脚步,不发一言,任凭比刚刚更坚韧的青光蔓在自己身上缠缚着。从光蔓强韧的变化就可以猜得出天泽的愤怒程度:他的双手此时业已收回,而迸射青光的源泉竟转换到了齐天泽的整个前躯!

本来天泽的功图仅是在前胸周围,可就当他在听到齐华日那句“还奢望保护别人吗”之后的几个呼吸里,渐闪渐淡的功芒就重拾色彩,浓重的墨绿瞬时浸染,沿着功图汩汩地流转着。

而这些全是由玉门而来的亮光所赐,它们似繁星般簌簌落下,笼罩着天泽的身体,触碰到的瞬间便发生了奇妙的变化:白色亮光虽不比天泽自有的墨绿浓重,却异常明亮,这些许光丝开始只是吸附在天泽的胸口,聚集成团后便往他的双臂移动,功图的纹路也被拉扯了过去,放大了数倍。

本来天泽微屈的双腿已开始打颤,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双臂也抖得厉害,可那白色光亮贴身仅是片刻,天泽就好像听到什么召令一样,双臂敛力收回,揩了胸前强光抚臂,握拳双手猛地后摆,那功芒按树形功图从胸前冲出,生生向齐华日撞去。

偌大的青韵巨木袭面而来,可齐华日却没有丝毫慌张,他立在原地,双目含笑着任由无数藤蔓攀爬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天泽似是恢复了理智,戛然中断了光脉迸射,因为他看到此时的父亲,周身没有一处不被那些绿得发靛的光芒缠绕,只剩下刚毅的面目凛然注视着自己。

“怎么了天泽?觉得父亲这么轻易就倒下了吗?”

齐华日的胸口伴随这句话的结束顿时光芒四射,那种清亮的绿色与身上缠绕的墨绿截然不同,可以清晰地看到功图显现的纹路盛着光芒刺破青墨,璀璨怒放。仅仅是这一道破茧而出的光芒就迅速让毗邻的青墨土崩瓦解,齐华日继而大呵一声,双臂用劲内旋,紧绷的肌肉霎时隆起,好似绳条束缚着齐华日的青光全然崩裂。

而把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齐天泽,满是伤心与绝望。

他手臂上被玉门白光延展的功纹也伴随着光亮的消逝渐渐复原。他几欲跌倒,是小小身体承受不住这么巨大能量的释放,还是自己一直引为支柱的信心被摧毁,好像在此时,都不重要了。他抬起头看着伟岸的父亲,眼底的歆羡溢于言表,虽然一早就知道要输,但他心里还是希望自己的竭尽全力可以给父亲造成些麻烦,最起码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于是他死死盯住齐华日,注意其变化,双手再次握紧,这时候的他根本再没有力气迸射出新的青韵了,但让人敬畏的是,他胸前的羸弱光芒的仍然亮起。

看见天泽功蕴见底还想作最后一搏的齐华日依旧莞尔。

身上卓异的光色把这时的他刻画得太过梦幻,好像岁月并没有在他的躯壳上留下什么痕迹,筋肉依旧结实、皮囊俊逸,正应了少年不会老的期盼,仅仅除了时间打磨了他的思想与气质,变得更加世故成熟,其余的一切都像在十三年前,恍然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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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低吼的天泽苦楚地咬着自己的拳头,浑身的力量全都使在了胸前,那萦绕在齐华日周身分崩离析的光线此时在天泽的执念下,重新聚合。这一下,他拨乱了刚刚那个让齐华日看上去宛如神祗的光泽,耀眼青白又再次被墨色遮盖。

齐华日低头瞧了瞧天泽的“杰作”,淋漓大笑道:“不愧是我的儿子,你可以有这样的表现,日后,我也不必再为你担心了,哈哈……”

父亲的大笑再次让天泽陷入疑惑,加上之前父亲勃然大怒,以及几个走神,都让天泽很是费解,但他管不了那么多,扭曲的四肢通通在向胸前发力,天泽在努力地让断裂的青墨色游丝重新束缚住齐华日。

此时这间密室里已然没了其它的光亮,在刚才打斗的时候,桌子被掀翻,燃着的焙香也摔了个稀烂,只有盈盈弱弱的幽白光芒勉强地照亮这间厅堂。天泽距齐华日的距离不足以让双方在如此幽暗的环境下看见彼此,而重新又被天泽束缚住的齐华日保持缄默有了一会儿,他非常想看看此时的父亲有何改变,便敛目极力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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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来什么,睇清齐华日的天泽,瞳孔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恐惧,这下他彻底放弃了顽抗。或许对于一个将将接触内功系统的少年,齐华日这么做有些过于夸张,怕是一般人目睹这样实力悬殊的下场后,势必要放弃修炼,而天泽却怔在原地,看完了父亲给自己上的最后一课。

先是自齐华日的双手开始,一种夺目的彩光猝然闪亮,包裹在他周围的青墨藤蔓登时燃殆,这就好像撕牛皮一样,当皮肉相连的时候,人是很难把皮完好地揭下的,但如果在肇端起了一个小角,那么顺着这角一用力,整张皮便可以轻松撕下,而此刻的齐华日好像比撕牛皮更惬意。

见他双手的五指朝相对的方向挨个抻直,罢后握拳,就有一层光韵从他胸口流转出来,挨着他的肌体覆盖,这层光韵嵌在皮肤之上,是在缠绕他的青墨藤蔓的里面。刹那间光韵向上揭起,外面的青墨光藤则卸了下来,可这零落的青墨藤蔓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粉碎成沫儿,在空气中升华而去。

竟然是一股脑儿钻进了齐华日的光芒耀眼的功图里面,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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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华日非常清楚他自己这么做会给天泽带来的影响:当一个刚刚对武功有所了解的初学者目睹自己拼尽全力作出的攻击,非但没有给对方造成伤害,还补给了对方的时候,那种失落就不仅仅是失败那么简单,有可能直接摧毁了他练功的信心,使其一蹶不振。

但是齐华日就是这么一个丑话说在前头的人,他认为小磨小难都抗不过去的话,也没必要让天泽受苦再习武修炼。他必须让天泽知道,在胜败面前毫无侥幸可言。

“天泽你做的很好,在我看来,你比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像你这般年纪的少年做的都好。父亲的试炼,算你通过了。”齐华日笑望自打刚才就瘫倒在地上的天泽,见他吃力地笑着,如释重负的模样惹得他一阵心疼。

‘大’字倒地的天泽反倒不在乎自己是否超支,蓦地想到一件事,费力地抬起脖子望着齐华日,说道:“父亲,还有冶钟功,你可别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