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书屋 > 古典 > 卿本丫头第二部之出宫全文阅读 > 第154章 繁华地,名利场(一)

第154章 繁华地,名利场(一)


172

临近年关,宫里各处一派忙碌景象。皇后张罗着甄选一批采女入宫,要给皇帝冲喜。

画师呈上了采女们的画像让皇后过目。

皇后于翻阅中细细思量:皇上因为真假沈善柔一事拒我于千里之外,德妃却日夜侍奉皇帝左右,我根本没有机会找皇帝说上半句话。那么,就只有找个人替我去说话了。

“宫里真是喜事连连啊,妹妹我来给姐姐道喜了。”德妃人未到,甜得发腻的声音先飘至,几个手捧贺礼的小太监随后而入。

“妹妹客气了,不知何喜之有?”皇后放下画卷,起身相迎,不动声色地且看她如何表演。

“怎么姐姐不知道吗?听说牢里那丫头怀了建王的孩子,姐姐你快做祖母了呢!”德妃拉过皇后的手,笑容仿佛发自肺腑,“这桩喜事后宫都传遍了!”

“我当是什么事呢,这后宫里能为皇裔们怀上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不过闲事一桩罢了。”皇后也满脸堆着笑,眼里却浮上阵阵冷色,她略微停顿一下,转了话题,“皇上身体可好?”

“皇上的身体较前些天见好了,已经能下床走动几步,姐姐请放心,我一定会代您照顾好皇上的。”德妃打量着摆在案几前的采女画像,话锋一转,“但皇上仍然余怒未消,说后宫的事情太繁杂,姐姐的年纪大了,照顾不过来,才会处事欠周全,未能及时察觉丫头代嫁一事,令皇族蒙羞。皇上体恤姐姐,让您好生休养着,从正月开始,后宫的事暂时就交由妹妹我来操心了,这些甄选采女入宫的事情,我会替姐姐办妥的。”

皇后一口闷气堵在胸腔,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一抹浅笑。她竭尽全力在调整自己的呼吸,控制自己的情绪。

“姐姐还是操心操心抚养建王孩子的事情吧,想来那孩子也真可怜,一出生就没了娘,唉~~”德妃温柔的叹息,叹得树叶都快落了。

“不过一个丫头想取代小姐进宫享受荣华富贵罢了,这在争奇斗妍的后宫,也不过闲事一桩,皇上也是误信了谗言才会小题大作!”皇后反唇相讥,“稍过些时日,皇上自会分辨是与非。”

“皇上不仅会分是与非,还会分真与假,否则那丫头不知会在后宫鱼目混珠多久!这事绝非等闲之事,若不严惩,难保姐姐精心为皇上挑选的这批采女里没有效仿的次货!再说了,即使姐姐不介意儿媳是次货,皇室宗族也得讲究血统和风水吧,说不定就是那丫头代嫁坏了江山气数,才有这吐蕃谋反、叛军作乱!”德妃左一句“那丫头”右一句“次货”,像是在说着一个陌生人的事情,无关痛痒,好像已经完全不记得在她生孩子的时候,她口里的次货替她做过什么。

“德妃娘娘,这也太夸张了吧。”平王笑着走入,回应着德妃的话,“我的母亲是皇后娘娘的陪嫁丫头,难不成是她一早坏了江山气数?还是我坏了江山气数?据闻,令堂好像也是一位丫头?可令尊翁一路高升,平步青云,如今更是父凭女贵,官至三品啊!”

德妃那甜美的笑容消失不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没好气地嘱咐画师把采女的画卷即刻送到嘉德殿后便离开了。

皇后很感激平王替她解了围,接过魏尚宫手里的茶具,亲自替平王沏茶:“宫中的人一贯趋炎附势,如今我永安殿门可罗雀,不知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平王坐下,接过皇后递来的茶,品了一口,道:“李仪是来谢皇后娘娘替我母亲选了一块好陵寝。据我所知,那块地本是皇后娘娘为自己百年后挑选的,谢娘娘割爱。”

“她把命都让给我了,我难道连块地都不能让吗?”提起贵妃,皇后几许感慨在心头,“她事事要强,一向都要比过我,这次,当然不能例外,就让她居右,陪在皇上选好的帝陵旁吧。”

沉默片刻,平王又道:“离正月还有几日,可否请皇后娘娘行使手中的权力,替我办一件事?”

“请说。”

“长安西市有个傀儡戏班很出名,戏班里有位姑娘声音甜美,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已能让人浑身酥软,人人都想能见那白幕后的她一面,传说她的长相比声音更为动人,可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貌,是近来长安城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我想请这戏班入宫贺岁,热闹一下,也好见识一下这位姑娘。只是这戏班演出的大多是些淡泊名利堪破世事的清冷剧目,与这辞旧迎新的佳节不应景,不知娘娘是否应允?”

皇后心领神会:“好的,你给我戏班的名字和地址,我会安排好的,谢谢你。”

平王走后,在旁听得一头雾水的魏尚宫忍不住问:“他求娘娘办事,怎么娘娘还谢他?”

“他给了本宫一个顺水人情,等这戏班入宫,德妃手里那些画卷,就是废纸一堆。”

173

又是一年除夕夜,兰膏明烛,华灯映水。

锣鼓声、爆竿声、喧哗声,此起彼落。

太液亭上,戏子咿咿呀呀正吟唱。

以兽皮制成的白幕上,皮影人儿在动,是一位仕途失意的贵族后裔在青山绿水前行走;白幕后,一个宛转空灵的女声在吟唱——“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去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山,依旧好;人,憔悴了。”

李偌坐于案前观戏,看着距他较远的高台上,父皇与德妃相携而坐,母后坐在更远的角落里,而平王,并未出现。

戏转第二幕,贵族后裔弃了官道,隐入民间,一身渔夫装束,在湖边垂钓,女声又唱——“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即使相隔甚远,皇后的目光除了关注高台上的夫君,也一直在关注儿子,她实在想不通:前段时间又是跪太极殿又是找大臣说情闹得整个皇宫鸡犬不宁的偌儿,这段时间这么安静,真不像他风格。

戏承第三幕,湖边垂钓的贵族后裔遇到了一位浣纱的姑娘并爱上了她。女声唱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戏子无心,观者有意。

随着幕后那位姑娘悠扬的歌声,李偌的眼前渐渐浮现——阿彩跟西祠胡同的小媳妇们一起在洗衣,有说有笑的,河边时不时传来一阵清脆笑声,细碎的阳光撒满河面,映照出一张张仿佛闪着光的脸庞,笑厣如花,连捣衣声都那么轻快如歌……

卿本丫头,本该如林间飞鸟般自由,而不是深宫金丝雀,不是活在这里。

那么我呢?我从一出生起,就一直是金丝雀,跟某只小野鸟在山林中飞过后,不知不觉就跑偏了,开始向往山林的生活,差点忘了,自己仍在笼中。

他站起了身,对着远处高台揖手告退。

眼见李偌跟去年除夕如出一辙的又再早早离席,皇后心底陡生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吩咐身后垂手而立的魏尚宫:“替我找人跟着他,看他到底去哪里,做什么。”

太液亭上的戏,一幕幕的过,已近尾声。

高台上,皇帝也想站起身,他想走近一点,看能不能见到白幕后那位姑娘的倩影。

可他的右脚和右手完全使上不力,左脚和左手即使用尽全力亦是徒劳。

他身边的德妃察觉到,立即起身将他搀起,在他耳边细语道:“皇上想去哪儿,告诉臣妾一声,就让臣妾来当皇上的臂膀当皇上的腿脚!

可她当不了皇上的眼睛,因为皇上的眼睛一直紧紧盯住那位出来谢幕的姑娘。

冷眼旁观的皇后,笑得意味深长。

可她听完魏尚宫回禀建王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之后,笑容瞬间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