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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宇带来了一个出人意料的消息,平王觐见皇帝后,不仅没被责难、削权,皇帝还在北衙增设左右神武军,由平王统领,与左右羽林军、左右龙武军并列为禁军六军!
“我朝自开国以来,南衙的龙武军由宰相负责,北衙的羽林军皆为皇上、太子亲兵。现在这种局势对殿下不妙,对方已经摆开夺储的阵式,殿下得早做打算啊!”
“关大将军过虑了,父皇增设神武军,亦是为了增强北衙的兵力,控制南衙的龙武军,防止类似上次宫廷内乱的再次发生。”李偌拍拍关宇的肩膀,以示安慰,“身为左羽林卫的将军,往后您得带领羽林军,跟神武军好好合作才是。”
真是太子不急将军急啊,关宇的眉头都纠结到了一块:“殿下曾经统领的东宫六卫率在上次内乱中已溃不成军,皇上此刻不是让殿下重组东宫六率,却是为平王增设左右神武,殿下怎可如此淡定?!”
“那依将军之见?”李偌仍是淡定得很。
“殿下应即刻前往紫宸殿觐见陛下,要求重组东宫六率!”
李偌果真去了紫宸殿觐见父皇,却对重组东宫六卫率一事只字不提,只谈洛阳。他希望父皇能减免洛阳五年的税收,让苟延残喘的洛阳百姓能休养生息;他希望父皇能出面中止平王跟回纥的合作,遣退援兵。
“从吐蕃之乱到胡祸之乱,历时两年,国库虚空,因此,洛阳的税收不能免,否则拿什么去给回纥兵?援兵既已借,不是说退就能退的,借兵需要交换条件,退兵亦然,刚借就退,形同儿戏,万一激怒回纥,又再树敌,如今的兵力国力再经不起动荡了,即便朕不认同李仪借兵之举,此刻亦无可奈何。”皇帝的神色略带不安,态度很让人奇怪,仿佛一早已知晓与回纥的约定,“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借兵一事,利大于弊啊!一方面,你的新政颁布后,暂时解决了吐蕃的隐患,但吐蕃的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有回纥的援兵在,吐蕃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朕亦需要回纥的援兵继续协助我军收复余下失地,肃清叛党余孽,稳固河山!”
“没有好处给回纥,却让他们协助收复失地,等同于默许他们继续烧杀抢掠,那是在破坏而不是收复!”李偌忍不住冲口而出,“既然国库虚空,没有银两打发回纥,却有银两给李仪组建神武军?”
皇帝闻言笑笑,他以为儿子是为了兄弟间的争宠在闹别扭:“朕知道你对李仪组建神武军一事有异议,稍许时日,但凡国库宽裕些,朕定让你重组东宫六率!朕不会厚此薄彼的,在没有重组东宫六率之前,羽林军就由你统领,朕本打算明日早朝宣布这个决定,既然你来了,提前告诉你也无妨。”
这是多么明显的一个暗示:你跟李仪,都有机会竞争储君之位,我会公平对待,就看你们各自的表现了!
可李偌全然不顾,继续着那个不识时务的话题:“国库虚空,可以缩减皇族的日常开支,杜绝铺张浪费的宴席,停止正在兴建的宫殿,那么多的行宫别苑,卖掉一两处就够军费开支好几年了,有银两拿又不用出兵打仗,回纥何乐而不为?退回援兵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你竟然让朕卖掉祖宗传下来的地?!朕一国之君居然沦落到去卖行宫别苑?!”皇帝觉得李偌的提议简直不可思议!
“这不是沦落,只是权宜之计。”
“皇族既为天之骄子,自有皇族的尊严与体面在,缩减开支,停止宴席,卖掉行宫,成何体统?岂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臣子们又会怎么想?建王!你想清楚了再跟朕说话!!”皇帝摆摆手,阻止李偌继续往下说。
“父皇时常教诲儿臣‘民为天,社稷次之,君为轻!’,难道竟是一句空话吗?”
“放肆!”皇帝铁青着脸,若不是一国之君的身份约束着他的言行,恨不得甩李偌一个耳光,“朕累了,你跪安吧!”
爷俩闹了个不欢而散。
洛阳被叛军毁了一次,又被援军毁了一次。
李偌又再忆起那个在战火中奄奄一息的城池,四周充斥着纷乱的人群,撕裂天空的叫喊,遍地是星星点点的火光。
他的眼前浮现一张张熟悉又模糊的脸:西祠胡同里唱戏的杂耍的讲史的卖艺人、动不动开打的两口子、苦读的书生、还有那些闻风而动的妇人们……如今,再次挣扎在水深火热中。
现实中是否有人会为了别人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或许这只存在于传奇里?父皇和李仪的话难道是对的?保全自己牺牲他人亦是无奈之下不得不为?
人不为已,天诛地灭,仿佛多么理直气壮的选择。
他心灰意冷地回到东宫。
等待他的是阿彩递上的一盏茶和一张笑脸。
她察觉到他的不开心,从他身后环着他的脖子逗他:“我今天又抄了一首诗,厉害吧。你看看?”
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看着阿彩鬼画符般的字。
为了筱儿愿意回宫,我答应了她的条件,如果平王是太子,这个条件形同虚设,如果我是太子,我不得不践约册立筱儿为太子妃,那么你呢?我该拿你怎么办?真的委屈你做侧妃吗?而现在,我又不得不去跟平王争这储君之位。
李偌的心,比阿彩的鬼画符更乱。
“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阿彩用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阿彩在他胸前好一顿乱摸。
“这是李大白的诗,怎么样?不错吧!”阿彩故意说错。
他笑了:“你又漏了一点。”
这个宫廷,人人在变,只有你,还是旧时模样。他怜爱的伸出手,轻抚她的脸。
看见李偌看她的眼神变了,如此深情。
“我觉得你有点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李偌心想:难道我也变了吗?
“以前你很酷的嘛,又喜欢凶人,现在很……”阿彩搜肠刮肚地想找个恰如其分又显得很有水准的词来表达。
“很什么?很好很强大是不是?”李偌打趣道。
阿彩咯咯地笑了,倚在李偌背上,轻轻搂住他的腰。
再次来到这宫中,还是一如既往冷冰冰,如果说有什么不同的话,曾经最冷最可怕的你此刻竟是我唯一温暖所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