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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卿大臣们向皇帝进献烧尾宴,恭贺帝王一家团聚,在新的三省宰相仍悬而未决之际,他们挖空心思,各出奇招。
“这道菜是‘素蒸音声部’,是用素菜和蒸面做成一群正在载歌载舞的蓬莱仙子……”
“‘通花软牛肠’这道菜点,得先取羊骨髓,再灌入牛肠焖熟……”
“这味‘清凉臛碎’,是把狸肉做成羹,冷却后凉食……”
“此糕点名为‘金银夹花’,把蟹黄,蟹肉剔出来,夹在用玉米面和荞麦制成的不同色蒸卷里……”
在极尽奢华的菜肴前,平王突然没了胃口,他开始怀念阿彩做的饭菜,那些每天重复了再重复的凉拌菜花、嫩柳叶拌豆腐、香椿芽拌面筋和蛋炒饭。
皇帝似乎也无心于精致菜点,他正逗弄着德妃怀里的孩子,喜逐颜开。而皇后此刻正陪着生死未卜的李偌,没有出席。
平王早早退了席,前往母亲生前所住的长生殿。
寂静无人的大殿里孤灯长明,帘幔随风轻扬,卷起思绪万千,目及熟悉的一景一物,却再触不到熟悉的音容,哪怕是一句责备的话,此刻想起,仍可充填这比大殿更为空荡的心,他裹紧了披风,仍抵挡不住阵阵凉意漫延心间。
“想你母亲了吧。”
回身一看,竟是父皇。月色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昏黄的宫灯映照在他脸上,仿佛苍老了许多。
“朕前几日梦见了你母亲,还是那样直肠直性的爆脾气,朕说爱妃呐你难得来朕梦里一趟,怎么一来就发牢骚呢?”皇帝轻拍在平王肩头的手,微微颤抖着,“她是放心不下你啊,要朕一定好生待你……她喜怒形于色,总是像烧爆竿似地跟朕说话…朕空有后宫佳丽三千却再找不到一个她了……”
“逝者已矣,父皇不要为了母妃太过伤悲,保重龙体要紧。”平王劝慰道,他搀扶着皇帝走上石阶,他感觉到皇帝的臂膀颤抖得厉害。他知道他的心悸病日益加重了,但他思忖一会后,并未开口询问病情。
皇帝在阁台的榻椅上坐了下来,手紧紧握住椅把,努力让自己的手停止颤抖:“你从禁苑未央宫那边迁过来,住长生殿吧,一来这里毕竟是你母亲生前的居所,二来我们父子可以近一些。经此一劫,朕才顿悟,世间万物万象皆为虚幻,一家人平安和睦才最重要。”
“是,儿臣会谨记父皇教诲。”
皇帝凝视着平王,目光意味深长:“李仪呀,朕虽然让李偌住回东宫,但并未给他恢复太子的身份,储君之位,能者居之,朕会一视同仁,给你们公平的机会,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可以跟朕提出。”
但平王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或踌躇满志,他只是淡淡地说:“我现在只想尽快收复洛阳,迁回母亲的坟。”
“嗯。”皇帝点点头,“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朕会让你再次领兵出征。”
时间于沙漏中流逝。
两父子于长生殿内促膝长谈了半宿。
平王向皇帝讲述出宫后近半年的际遇,诉说他们从长安到洛阳如何苟活至今,同时,不露痕迹又处处强调阿彩在其中所起的重要作用,逃亡的路上她不离不弃,用她的生存智慧和乐观无畏支撑着他们生存下来。
“看来朕得好好嘉赏沈善柔。”
“与其嘉赏,不如还她自由,不再禁足冷宫。”
“这段时间暂且让她留在东宫陪护,如果李偌醒来后愿意另选正妃,那让她做个侧室也无伤大雅。”
“既然父皇不喜欢她,更不想她影响了李偌,儿臣有个提议,给她赏赐,把她打发出宫了事。”
“你能为李偌着想,朕备感欣慰。只是,嫁进宫的女人,贤良淑德的或赏赐或晋封,犯了事或贬或废,哪有出宫的说法?史无前例!即便是赐死,也是葬在皇家的陵园里,这是祖宗的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