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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
二月初一,子时(23-1点)。
当建王殿下领着左羽林军在玄武门被右神武卫将军仆固拦下的时候,建王派去仆固府邸的侍卫,对仆固的家人,拿出的不是刀,而是一箱金条。
和建王亲拟的一封信。
——倘若平王知晓今晚我是在你驻守的宫门突破的,请你说,家人被我挟制住来要挟你,他便不会为难你,但有可能,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会重用你,你的俸禄会受影响,所以这箱金条,是用来弥补你的损失的。钱,请你收下;义,请你记得!
......
正月三十,卯时(5-7点)。
宰相于书房内,磨墨,铺纸,执笔,写辞呈,书案的右上角,摆着一册《太史公记》。
他想起方才建王殿下交给他过目的平王谋反的证物——禁军十二卫值班表与调班记录,向他分析平王排兵布阵都是针对紫宸殿和太极殿的,是冲着皇上去的。
他想起他问建王为何不选择直接向皇上告发的时候,建王的回答——“我想留李仪性命。”
他想起他质疑建王要成大事为何还将东宫六率军调至洛阳驻守而不是带回东宫,建王给他的理由是——他并未组建任何东宫六率军,而是用这笔组建经费作为终止与回纥借兵协定的赔偿,之所以谎称东宫六率军已调至洛阳驻守,只是为了给父皇一个交待……
他自以为历史是一个个的轮回,人生不过是沿着前人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无人可跳脱出历史的藩篱,但是李偌,这个有着最大可能坐上龙椅成为一代天子的人,选择了一条不同寻常的路,彻底颠覆了他的人生观,如果他再为相,也只愿替李偌为相,可如今……不如归去罢……
......
正月二十八,戌时(19-21点)。
建王在牢里帮阿彩梳头的时候,阿彩悄悄对他说:“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你能答应我,不伤害李仪吗?”
李偌承诺了还不够,阿彩还要逼他发毒誓后才肯告诉他:“我觉得李仪为了救我…要对皇上做些不好的事情…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总之,你要阻止李仪,你一定要救李仪啊!”
听了阿彩的话,联想起之前看不懂的禁军十二卫值班表与调班记录,李偌开始明白李仪想干什么——他想逼父皇改诏书、赦阿彩,囚禁父皇、挟天子以令诸侯!
李偌决定再次去拿禁军十二卫值班表与调班记录来研究,一一对应找出破解的办法,想一个两全之策。
梳好头,李偌将梳子一折两半,一半交给了阿彩,并在她耳边低声嘱咐:“两天后的这个时辰,记得把它吃下去!”
什么?!不是吧,我嚼过纸,吃过泥,现在还要啃木头?
......
正月二十八,酉时(17-19点)。
团圆的宴席结束后,平王选择立即前往上林狱看阿彩。
建王也离开了宴席,联想起之前关宇告诉他平王调整过禁军十二卫轮值的时间和地点,他选择先前往北衙查看禁军十二卫的值班表与调班记录。
记录上除了正常的每月按例调班,就是紫宸殿和太极殿有些调整,但也只是逢年过节的正常调配,多增派了些人手保护皇帝,这也并无不妥。而东宫附近的禁军,却无任何调整变化。
他无法理清头绪,如果李仪要对付他,为何不调整东宫附近的禁军?
......
正月二十八,午时(11-13点)。
李偌回宫后第二件事就是到永安殿探望去鬼门关晃了一圈的母后。
皇后的身体,已康复许多,看到李偌没有因为她试图毒杀阿彩一事怪责她,还特地来探望她,倍感欣慰,她觉得儿子终于懂事了,会分轻重了。她趁热打铁地劝李偌多讨好讨好父皇,言听计从,这三天多说好话不要逆他的意。还说她替他备了份礼物,是皇帝一直想要的螭虎和田玉枕。
又劝李偌提防平王争抢皇位,应先下手为强:“我欠了他母亲的,我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你不同,你可以对他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这是一个连父子、兄弟之间的感情都要算计,要阿谀我诈,要曲意奉承的地方,还有什么感情值得信任?
李偌怅然一笑。他问皇后:“母后,你留恋宫中生活吗?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离开这里?”
皇后说:“你现在是体会不到留恋的,等到你当不了皇帝,自然有你要离开的时候,你不想出宫也得出宫,因为这个宫,是皇帝的,你只能去你的封地。到时,你才会懂得留恋的滋味。你忘了我们落难洛阳那段日子,有多么渴望回宫吗?”
“你不怀念洛阳那段生活吗?”
“人不能只活在梦里。即使你不做皇帝,也去不了洛阳,你日后要去的封地是哪儿也是由做皇帝的人来决定!你明白吗?”
李偌点点头,他的眼眸黯淡了下去,他接过魏尚宫递过来的貂裘披风,替母后披上:“母后,以后要注意四时变化,天冷要多穿些衣服,后宫的事情就不要太操心了,一切顺其自然,凡事都不要过于执着,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却有另一番无法对母亲说的话:人生冷暖交织,顺逆更替,只能享受而不能承受的生命多么单薄脆弱,无论怎样的经历,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注5)。相比宫中,民间的生活更让我眷恋难舍。
......
正月二十八,辰时(7-9点)。
李偌回宫第一件事,来到太极殿,向父皇禀报这次招募东宫六卫率的过程。并请父皇宽恕他先斩后奏把两千东宫六率军留在了洛阳填补回纥撤兵后军力虚空这个决定,皇帝称赞这个决定非常聪明,皇帝很高兴,不免又再语重心长地对他教育一番,男儿一生功业在治国平天下在金戈铁马文韬武略的道理。
李偌跟皇帝说起他率领东宫六率军到洛阳的时候,听那里准备撤退的回纥援兵谈到外敌入侵的事情,说其实没有什么外敌,是回纥可汗的儿子跟他争夺可汗的位置引发内乱,死了很多人,可汗才急急把回纥援兵给召了回去,又因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才对外宣称是外敌入侵。
他开玩笑地问父皇担不担心他会来抢皇位。
“朕都打算让给你了,你还有抢的必要吗?!”皇帝嘴上说得轻松,内心却添了一层戒备,经历了去年的宫廷政变,他变得谨慎多疑,犹豫着是不是应该多派些禁军进宫保护他。
辞了父皇,李偌在太极殿前,最后一次伏身跪拜:甲之蜜糖,乙之砒霜,治国平天下也好,赢得生前身后名也罢,坐拥无边江山始终是你想要的人生,不是我的。父皇,保重!
......
正月十二,巳时(9-11点)。
李偌带着父皇给的重组东宫六府军的经费,抵达回纥。
他用这笔经费作为终止与回纥借兵协定的赔偿,回纥可汗同意以外敌来患为借口向中原的皇帝提出撤兵。
在回纥停留的五天里,他偶然发现回纥的百姓逃避兵役的时候会吞食一种珍稀的木头,吞食后会呈中毒身亡的状态,六个时辰后会自然苏醒,他拿中原用以减轻刀伤带来的痛苦的“麻沸散”换了一小段这种木头,做了一把梳子。
......
除夕夜,戌时(19-21点),兰膏明烛,华灯映水。
太液亭上,皮影戏里,贵族后裔弃了官道,隐入民间,一身渔夫装束,在湖边垂钓……白幕后那个宛转空灵的女声,打动了在座所有皇亲士族的耳朵,唱入了一个人内心最深处。
卿本丫头,本该如林间飞鸟般自由,而不是深宫金丝雀,不是活在这里。
那么我呢?我从一出生起,就一直是金丝雀,跟某只小野鸟在山林中飞过后,不知不觉就跑偏了,开始向往山林的生活,差点忘了,自己仍在笼中。
人生岁月匆匆,有如白驹过隙,我不愿今后的日子都被这四面高墙所包围,我已厌倦宫中的虚伪与争斗,我想出去体验不同的人生,游历不同的世界,我想选择一次自己想走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