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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无不散之宴席。
团圆宴结束后,德妃惯性地扶起了皇帝,准备跟他一起回嘉德殿。皇帝却说:“今晚还是让贤妃陪朕吧!”
贤妃闻言,立即过来扶住了皇帝,德妃只好讪讪然松开了手,仍然满脸堆着笑,嘴里讨巧地掩饰着已失宠的悲哀:“臣妾一时糊涂忘记了,贤妃妹妹今日封妃,今晚是妹妹的大喜日子嘛,皇上确实应该陪着妹妹的!”
然后失落地看着贤妃陪同皇帝一起返回太极殿。
一直冷眼旁观的皇后此时开了腔:“妹妹你得明白,后宫从来都不是你我二人的争斗。放宽心吧,她始终都要叫你一声姐姐的。”
德妃知道皇后在看她笑话,反唇相讥:“你是想告诉我,我始终都得叫你姐姐,你永远都会是皇后,永远高人一等吗?”
皇后笑得气定神闲:“后宫,没有专宠,但有规矩,有先来后到之分,有身份地位之别!如果要怨,就怨你为什么不是皇后,为什么不早于我进宫,为什么没能陪皇上从皇子到太子到皇帝一步步相携走来!我们的经历不是你能明白,我在他心里的位置亦不是你能取代的!”
撂完了狠话,留下气得浑身发抖的德妃,摆驾回永安殿。
德妃没有用轿子,从麟德殿,一步一步地走回嘉德殿,回忆着自己一步一步地从储丽园到拾翠殿再到嘉德殿的旅程。
我是不是已经输了?
皇上很快就不再是皇上,侗儿也不可能会是太子,这样的争斗还有意义吗?
不想斗了,我好累啊!
帝王的爱,来时三春晖暖,去如彻骨寒冰(注3),男人的心,永远不会在一个女人身上停留太久,这些道理,我入宫前就懂!我以为我能收放自如,我以为我根本不在意!那为何我现在还会难过?!
是命运的捉弄吗?母亲,最终我还是逃不过与你同样的结局。
腮边,一行滚烫的泪流下,很快又被寒风吹干。
回到嘉德殿,看着熟睡中的小定王,亲吻着他红扑扑的小脸。
问自己:还要斗下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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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二十九。
密探向皇帝禀报了两位皇子在上林狱各自的表现。
“他们在上林狱停留的时间都很短,而且看上去,都像是在跟废建王妃诀别。平王殿下把她抱得很紧,就像她会永远消失在他面前;建王殿下替她梳了头,还把梳子折成了两半,给她留了一半。还有,两人走的时候都没有回头,没有依依不舍。”
“折断梳子?”皇帝问,他不明白儿子这个奇怪的举动。
一旁的内侍监上前替不明就里的密探补答:“回禀陛下,这是民间男子殓葬发妻的一种习俗,把梳子折断,留一半于棺内陪伴结发妻子。”
他提前做好殓葬她的仪式,看来偌儿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两人都是头也不回地走了,也是下定决心斩情丝,了无羁绊。
这才是一个君王应有的气度。
皇帝长吁了一口气,吩咐内侍监拿砚台笔墨、锦书和玉玺,准备拟写诏书。
有太监在门外传话,内侍监出去了解情况后,进来回禀:“陛下,嘉德殿的太监过来报讯,定王得了急病。”
急急摆驾嘉德殿。
只见那半岁未及的侗儿,小嘴乌紫,通体发烫,御医在一旁忙活,德妃早已哭成了个泪人。
皇帝只好留宿嘉德殿,陪伴娇妻小儿左右,并吩咐内侍监将锦书和玉玺送至嘉德殿,还有两天时间,他必须尽快拟好诏书。
挑灯夜书,退位事宜,继任事宜,都已拟好,只是在“大道之行,选贤与能,故今禅位于”这“于”字之后,无从下笔,不知该填上谁的名字。
贤者,李偌;能者,李仪。鱼与熊掌,难以取舍。
写上李偌,想想又揉皱了诏书;写上李仪,想想又将诏书扔到一边……皇帝的诏书写了扔,扔了写,左右为难……
李侗退了烧,德妃去书房告诉皇帝,却见皇帝伏在案前睡着了。
轻轻地将披风给他盖上,挑剪烛蕊让火光变暗,收拾好案前的纸墨笔砚,放好玉玺,再蹲下收拾那一地的乱纸,发现皇帝在拟的竟是退位诏书!
她掌灯上前,细看那一地“诏书”,再回头看了看立于案上的玉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