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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三十，亥时（21-23点）。今夜无月，夜浓得像渲染开的墨，宫灯的微弱光芒仿佛也淹没这墨色中。
左神武军一千将士从北门丹凤门入宫，过北衙，再分批经玄武门进入内宫，陆续抵达长生殿。
长生殿仍是一派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崔千金喂着平王吃酒，平王搂着她在哈哈大笑。
这三十天来跟将军们商议和布置的一切，一幕幕在他脑里飞快闪过。
“殿下，依臣之所见，建王在十二卫的棋子，也无非是关宇和覃琼，关宇统领的左羽林军加覃琼统领的右威卫，仅此两卫，我们却有左右神武军、右羽林军、左金吾卫共四卫，两千兵对四千兵，胜负局势很明显了！建王把东宫六率军调至洛阳，这是他最大的失误！他根本无兵可与殿下抗衡！”
“臣以为，建王尚有右肃台大将军王晖宏！王晖宏手握重兵，如果出兵反扑，以我们的兵力，恐在宫里支撑不了多久……”
“对，还有宰相李泌，龙武军和千骑军都归他管，殿下，如果他派兵的话，我们就有麻烦了！”
“大家同朝共事那么久，还不懂李泌吗？为人谨小慎微，向来保持中立，明哲保身，在微臣看来，没有皇帝亲令，他是不会派兵的。”
平王阴鸷的目光扫过众将军：“王晖宏所握之兵远在长安之外，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长安四城门有卫尉卿张子仪率一万将士替我把守，别说进宫，他连长安城都进不了！只要那晚我们能掌控住内宫的局势，只要撑过一晚，待我手握玉玺和诏书日出后登基为帝，大局已定！我会调整禁军十二卫轮值的时间和地点，当晚宫门的值守安排右神武卫，宫内的巡逻安排右羽林卫；玉玺在紫宸殿，右羽林卫负责去拿，同时还要押赵相基一同前往，如果诏书上的名字不是我，销毁，再造！左金吾卫埋伏宫门外，左神武卫留守长生殿，依情势调遣以应变……现在只剩下最关键的一步，行刺。先让刺客们进去，制造混乱，随后右羽林卫再以抓捕刺客的名义进入，刺客们解决不了的事，右羽林卫再补上！”
“殿下，刺客入夜前得到一个隐秘的临近点停留，选什么地方比较好？”
“未央宫。我已不住那里，有很多荒废了的殿宇可藏身。”
“殿下，动手的时间是？”
“丑时三刻。”
“殿下，事成之后，真的杀掉……他吗？
“杀！”
平王的神情冷冽如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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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子时（23-1点）。夜风凛凛，带着刻骨的寒意，刮在脸上像薄薄的刀刃。
建王李偌率领禁军，打算经丹凤门，过北衙，从玄武门入内宫。左羽林卫先行，右威卫和右龙武卫跟上，千骑军殿后。
他穿上左羽林卫的衣服，混在士兵中。
值守北门丹凤门的守军右神武卫将左羽林卫拦在宫门外，左羽林卫副将郭暖上前出左羽林卫将军关宇的令牌，称是皇帝调派人手入宫守护太极殿，右神武卫的参令表示今晚皇帝调派的是左威卫、左金吾卫和左龙武卫，没左羽林什么事！他话音未落，就被从背后射来的冷箭刺穿了胸膛，其余数十守卫，与他一同倒下。
城楼上被皇帝增派来加强宫门安全的左龙武卫的弓弩手们瞬间将箭悉数射到了城楼下的右神武卫守军身上，并打开城门，让左羽林卫通过。进入宫门后，左羽林卫立即有数百士兵出列，迅速与地上的尸体换衣服并清理现场，然后各就各位，等候右威卫、右龙武卫、千骑军分批从此门通过。
左羽林卫率先到达北衙，被驻守北面第二道宫门玄武门的右神武卫守军拦下。
“现在是子时，左羽林卫与我右神武卫交接班的时间应该还有三个时辰，你们是不是早了点儿？”右神武卫将军仆固上前询问左羽林卫副将郭暖，他已敏锐地察觉到来者不善。
四个内宫门中，玄武门离后宫最近，是右神武卫重点把守的地方，进入外宫门丹凤门的方法已不可效仿，玄武门的旁边就是长生殿，亦不能交手，以免打草惊蛇。建王脱了身上士兵的衣服，从左羽林军的队伍里走了出来，一步步走向他曾经的属下——仆固。
“殿下带兵入内宫要做什么？”仆固亮出了身后的偃月刀，亦一步步走上前，走向那个力排众议钦定他为武状元又带他出征吐蕃的昔日的太子殿下，仆固的身后，是黑压压一片的右神武军。
“我要做什么，一如你此刻准备做什么，你心里很清楚！”建王走到了仆固面前，他腰间的龙影剑，连碰都没碰，“我的侍卫此刻正在你的府邸，放心，没有我的指示，他们不会动你的家人。”
“没有任何事情可以要挟我！殿下把我仆固当什么人了！如果仆固是贪生怕死的家伙，当初就不会以身犯险跟势单力薄的平王殿下杀回长安！”
“是的，我也很奇怪，那个襟怀坦白义胆忠肝的仆固到哪里去了？”建王逼视仆固。
仆固低头不语。
“我带你出征吐蕃的时候，你在我面前立誓，说提携之恩，无以为报，誓死效忠！既然当初可以跟着平王冒死回宫从北王爷手里夺回皇权，为何今日不可跟我再重演一次？”建王逼问仆固。
仆固无言以对。
“既然有恩，现在，请报此恩！我只要你开一个方便之门，让我的军队从玄武门进去。”
正当仆固处在犹豫、挣扎之际，右威卫、左右龙武卫陆续赶到，与左羽林卫连成一线，建王李偌身后，是黑得不见尽头的一片。
双方交流了一个眼神。
“还有千骑军没到，在这里动手，你没有任何胜算。去年这里就已经上演过血染宫闱，今天也一定会有人流血，但如果可以选择，我希望能少一点。”
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建王瞬间抽出了龙影剑，架在了仆固的脖子上,大声地吼道：“你家人在我手上，要么让开！要么，死！”
仆固知道，建王殿下在为他开脱。
他扔了刀，侧身退了几步，他身后的右神武军见状，亦纷纷向两边退去，让出了一条道。
左羽林卫、右威卫、左右龙武卫悄无声息地通过玄武门，进入内宫，逼近长生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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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一，丑时（1-3点）。
四声更鼓敲过，长生殿外静候一声令下的左神武卫、担负今夜巡查守卫职责的右神武卫、在太极殿进行重点防范的右羽林卫、皇帝自己叫去保护他的左金吾卫，统统将兵器上的红缨拆下，换成青缨，作为区分敌我的标识。
刺客们在右神武卫巡逻兵的里应外合下，从西面的宫墙悄然入宫……
长生殿里的宴席已冷，只剩了平王一人。崔千金早已去睡，宫女太监们也被平王遣下。
他掂了半杯残酒，面朝皇陵的方向跪下，以酒洒地……
“禀报殿下，建王殿下带兵杀过来了！”左神武卫将军福荣杰来报。
“来得好！”平王冷笑几声，摔了酒杯，“就等着他来！”
“可是…殿下，他带的兵远远超出我们的估计，除了左羽林卫和右威卫，竟然还有左右龙武卫！也不知他是怎么弄到宰相手里的兵！长生殿已经被包围起来，我们的兵力，恐怕不足以相抗衡……”
平王冲出帘幔外一看，长生殿前漆黑一片密集的军队，有青缨标记的士兵已萎缩至殿下石阶处。
双方未开战，以兵器相对峙。
“别慌，继续按我们原定计划走！”平王面不改色，拍了拍福荣杰的肩膀，但之前得知父皇将左金吾卫调守太极殿油然而生一种天助我也的兴奋感已消退。
“殿下，左金吾卫在太极殿被皇上的左威卫牵绊住，右神武卫驻守宫门各处，右羽林卫要夺玉玺和诏书以及配合刺客，能调派过来的兵力不多，也调不快，我们此刻只有这殿前的左神武卫，一千兵对四千兵，敌我悬殊，拼不过啊！”福荣杰分析着局势已无法按原定步骤进行，言语间有种大势已去的悲怆。
“箭已离弦，拼不过也要拼！”平王抽出青泉剑，愤怒地将帘幔一剑划下。
“是！殿下！”福荣杰将军领命匆匆而去，没多久，又匆匆折返，手里多了样东西，“殿下，建王的战书！”
他幼稚吗？当真以为是两军对垒？谋朝篡位还下什么战书！平王将战书从福荣杰手里一扯而过，扫了几眼。
——今晚不管你我谁将死去，都不需要那么多人来殉葬，你我二人在长生殿内决斗，活着走出来的人，明日登基为帝！
平王拿着战书走下长生殿，建王亦向他走来。穿过繁密的士兵，穿过如林的兵器。
你想像过我们俩兄弟有一天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吗？
我没有。
我已想了千遍万遍。
“我接受你的战书，但是，我要求换一个地点。”
“哪里？”
“紫宸殿。因为玉玺和诏书在那里，不是活着就能当皇帝的，还得拿到玉玺和诏书。”
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除了玉玺和诏书，还有我的左金吾卫和右羽林卫都在那边，只有到了那，我才有胜算。平王于内心猜度建王有没有想到这一层他会不会答应？
没想到建王爽快回答：“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