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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溯登基大典的前夜。
二月初一，丑时（1-3点）。
数十个刺客从太极殿的西面潜入，增派来保护皇帝的左金吾卫负责驻守太极殿的西面，他们就这么看着刺客们招摇过殿，全然视而不见。可刺客们摸到皇帝平时睡觉那间房的时候，发现床上什么人也没有！赶紧分头寻找太极殿各处房间，却被驻守太极殿东面的左威卫发现，缠斗在一起。
听到东面有打斗声传来，从西面赶来的左金吾卫大叫：“有刺客！”、“抓刺客！”、“保护皇上！”，并积极帮助左威卫追捕刺客，不留活口。
在太极殿周围巡逻的右羽林卫听到了呼喊，立刻全军进入太极殿，一看刺客们已经死得差不多了，立即抽刀上前砍杀——砍杀的对象是左威卫。
右羽林造反了！左威卫的校卫急忙跑去向左金吾卫的校卫提出增援，左金吾卫的校卫给他的答复是一剑封喉。
左威卫、左金吾卫和右羽林卫三军在太极殿内大打出手，一场混战。
皇帝就在太极殿内，只不过生性多疑的他今晚换了个房间睡觉。此刻他被近身侍卫们簇拥着躲在房内，面如土色，瑟瑟发抖。连续两年被这么折腾，还有三个时辰就要退位了又被这么折腾，是个正常人都受不了！
今晚这乱局是谁所为？偌儿反了？仪儿反了？还是两人一起反了？
诏书，此刻就在皇帝榻前的书案上，“故今禅位于”的“于”字之后，仍是空白。
保护皇帝的左威卫一千禁军，跟假以保护皇帝之名来谋害皇帝的左金吾卫、右羽林卫的两千禁军，明显不在一个数量级。这样下去，皇帝迟早被找到，他的性命危在旦夕。
突然，又有禁军杀到，千骑军也来凑热闹了！皇帝暗叹：完了！今晚来杀朕的人怎么那么多，连朕最最亲信的李泌都派兵杀来了，就没有一个宰相是信得过的吗，真是老泪纵横啊！
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新加入混乱战局的左右千骑军，居然联合左威卫一起对抗左金吾卫与右羽林军！这回是保护皇帝的禁军在数量上占了上风！
李泌啊李泌，这年头，儿子都信不过，还是你最可靠啊，皇帝感动得又再次老泪纵横。
皇帝的两个儿子，此时正在紫宸殿内决斗。
紫宸殿外的五千禁军，仍拿着兵器在对峙，太极殿都乱成了一锅粥，他们却袖手旁观，一动不动。
殿里面那两个最高统率还没发出指示，谁敢乱动？太极殿那边需要救驾的过气皇帝还有三个时辰就退位了，紫宸殿里面那两个中的一个，才是他们将来要唯命是从的新皇，谁敢不从？
他们只能干等在这里，等着紫宸殿里面的两个人，一个走出来，一个横着出来。真是百无聊赖。有两个拿住兵器对峙的士兵甚至开始攀谈起来，被他们各自的参令给瞪了一眼，又不敢吭声了。其实这些士兵，平日里也都认识的，也曾一起打打火锅打打马吊什么的，开打？虽然也不是头一回，但如果可以不打那就不打吧，回头还能继续去打打火锅打打马吊什么的。
紫宸殿里拿剑互砍的两个家伙，如果也能有这种觉悟就好了。
可他们好像...已经杀红了眼……
“我已看过诏书，上面的继任者确实写着你的名字！这是命，这就是我的命！没得选择！一出生我就是丫头的儿子，一出生我就是庶出，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不如你嫡出，哪怕我是长子，却什么机会都不会有！你可以对着父皇耍性子，想说就说想做就做，想娶什么女人就娶什么女人，不管怎么逆他的意，你都是他心里的皇位继承人，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我呢？我要曲意承欢，猜度他的意思去行事，不能多说半句话做错半点事，就算为平定江山拿命去搏，他都不会给我半点机会！他一直打的如意算盘就是让我辅佐你，凭什么？！除了出身，我哪点不如你？？！！”那么多年委屈，顷刻间都化作纷繁剑雨，李仪剑剑直取建王要害，李偌渐渐被逼到墙角。
“你到底想对父皇干什么？！”李偌挡开了李仪向他颈项处刺来的剑。
“刺客进太极殿行刺皇上，右羽林卫进去抓刺客，顺便杀皇上。”李仪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段话，挥剑向李偌拦腰斩去。
李偌惊呆！一瞬的分神，挨了一剑。左臂的衣裳裂开了一道口子，血于刹那间渲染了衣裳。
“如果刺客杀不了他，右羽林军会补上继续杀，直到他死为止！而羽林军本是隶属你统领的，要担弑君这个罪名的，也只会是你。”李仪的话语，跟他手里的剑，同样杀气腾腾，“我今晚带着左神武军出现禁宫中，是因为你意图谋反，我是带兵来镇压你的！”
一个早已设好的局，等着李偌来进入。
“我是皇帝，我就是法度！谁都别想制约我，不懂适时闭嘴的文武百官，下场只有死。我明早登基后就册立阿彩为皇后，我看全天下人有谁敢说个不字！”李仪凌厉狠辣的剑，在李偌腿上又添一道血痕，“你争不过我的，因为你不够狠！没有踏过白骨，你做不了皇帝！从古到今，通往皇位的路都是鲜血凝成的！”
李偌气极，连“忘八端”都懒得骂了，他不再防守，他把自己所有的精神和力量都用在了剑上。
重剑划过几道光弧，劈刺处，那些话语连同空气碎成了千丝万缕……
李偌跃起，斜地里飞身一刺，龙影剑穿透了李仪的右肋……
鲜血汩汩而出，李仪以剑支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
龙影剑只是贯穿了李仪右肋的皮肤，血是流蛮多，但伤着实算轻伤。
李仪重新举起了青泉剑，朝着李偌横空劈下，一边劈还一边骂：“你为何不刺准一点？为何？！我不需要你假慈悲！来啊！再打过！”
那一剑，你完全能够贯穿我的胸膛，我本来，应该已成你剑下亡魂。
李偌挥剑相挡，一边挡还一边笑。
李仪咬牙切齿：“你笑什么笑？莫名其妙！”
“我笑我们冲冠一怒为红颜，互相扎了一身的窟窿！以前看传奇里有这样的桥段总会蔑视一番，然后说自己一定不会这样。”
“我只为我自己。”李仪停了剑，嘴硬道，也许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今晚的孤注一掷，多少是为阿彩，多少是为自己？
两人打了这么久，又都负了伤，一个靠在左边的窗前，一个靠在右边的墙上，持续地喘气。
“这两个必死一个的游戏真不好玩，我退出。”李偌手执的龙影剑已垂下，“为了皇位手足相残，血洗宫廷，我们跟北王爷有什么分别？”
“没有分别，几百年以来都是这样，这是宫的规则，我们也不会例外。”李仪的青泉剑没有垂下，仍紧握手里，或许，他还在找机会。他把身后的窗开了一条小缝，在防备着李偌的同时，悄悄往太极殿张望——那边厮杀正酣，打斗声不时传来。比起眼前唯一能与他争夺皇位的李偌，这场胜负未分的决斗，他好像更在乎的是太极殿那边的战况。
“我以为我们出宫后经历了那么多，跟前人会不同。重蹈覆辙的人生有何意义？我一直希望能像阿彩一样，按照自己内心的意愿而不是规则去生活。”李偌扔掉了手里的龙影剑。
“你总是这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可惜，我不信你那一套。”李仪摇摇头，声音低沉。
“我知道你信什么。”李偌正色道，“李仪，我们来谈个条件吧！皇位你拿去，阿彩我带走。”
“我两样都不会放弃。”李仪握了握手里的剑，“我说过的，得江山者，得阿彩。”
李偌取下了玉斑指，他尊贵身份的象征，拿在手里把玩：“阿彩与皇位根本不是一回事，不是鱼与熊掌予取予舍，她不是用谋略用武力或者踏过多少白骨就能得到的。事实上，阿彩的去留，我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如果她选择跟你留在宫中，我不会阻拦。她是个丫头宫里人尽皆知，你真的觉得留在宫里对她比较好？即便你能让她成为一个皇后。你刚才不是说，宫的规则，不可逾越，几百年以来，没有例外，你母亲在这宫里经历过什么，她也不会例外。”
李仪沉默了。
他想起阿彩在上林狱跟他下棋的时候说——“相比这里，皇宫不过是一个更大一点的牢笼。”
他想起那碗鹤顶红，为了阿彩，别说皇位，李偌连命都不要了！试问自己，做得到吗？在那之后的数个夜晚，他都这么问自己。
在父皇让他见阿彩最后一面那个夜晚，他已经很清楚自己的答案了，他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做到一切！他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深情告白哪怕豁出性命都要立她为后，她却说“我不想做皇后”，他们靠得那么近，心却那么远。
“皇位，我已决意放弃，也请你尊重我的选择。我一出生就注定走这条太子的路，这就是我的命，同样没得选择。那晚在紫宸殿，父皇教导说男儿一生功业在金戈铁马文韬武略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他，男儿有所作为不一定是加官进爵治国平天下，有时候，过程比结果更重要。我打算出宫，看人生百态，历世间沧桑，即使在民间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亦是我所愿。”李偌的话语将李仪从有点飘远了的思绪中拉回现实。心，不是没有触动，但手里的青泉剑，仍牢牢紧握。
“放弃？哪有那么容易？你怎么弃？”李仪冷眼看着李偌，他仍是不信，那个唯我独尊了二十年的李偌会愿意舍弃天子之位？不过一时起意罢了。
李偌没有答腔，而是往九龙金漆桌后的屏风走去，他刚进紫宸殿环视四周的时候，就已发现了这屏风后的秘密——右羽林卫的巡逻兵在丑时之前进紫宸殿找玉玺和诏书时杀掉的值守侍卫的尸体，堆放在这里。
他吃力地背起其中一个侍卫的尸体，慢慢走回九龙金漆桌前。他的左肩和右腿都负了伤。
这是偷袭他的绝好机会，李仪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动手，这一念之间的挣扎。
他咬了咬牙，青泉剑，留在了身后，他走向了李偌……
